曾国藩笃信天命,其实是给自己树立一个敬畏的标杆。敬天命,则使人小心翼翼,不敢疏忽,不敢张狂。
天人关系是中国传统哲学与文化中的核心观念。
三才者,天地人。看起来,天与人是平等的。然而,中国古代经典中无不表现出人对天的敬畏。所谓“天”,范围不只是自然而已。
古代关于天人关系的思考,不管是人合于天,还是天人合一,都基于“天命”的思考。
“命”、“天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也是深藏在中国人心里的一个结。曾国藩是一个笃信天命的人,他自创了一套完整的“天人关系”学说。
“凡成功一事,必分一半功于天。”在曾国藩看来,他的“军功章”里有自己的一半,另一半属于天。
“事功之成否,人力居其三,天命居其七。”把事功“三七开”,天命的因素居大半,可见,天命在曾国藩心里的分量。
然而,曾国藩笃信天命,却从不认命。
“凡办大事,半由人力,半由天事,吾辈但当尽人力之所能为。”
“古来大战争、大事业,人谋仅占十分之三,天意恒居十分之七。往往积劳之人非即成名之人,成名之人非即享福之人。吾兄弟但从积劳二字上着力,成名二字则不必问及,享福二字更不必问及矣。”
“小心安命,埋头任事。”
“成败听之于天,毁誉听之于人,惟在已之规模气象,则我有可以自主者。”
“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做圣贤,全由自己做主,不与天命相关涉。”
“穷通由天做主,予夺由人做主;业之精与不精,则由我做主。”
前半句讲天(命),后半句指人。他的笃信天命、敬畏天命,其落脚点却还是在人,在于自己的支配权。我称之为“天人支配权”。
曾国藩认为,上天的意思究竟如何,wǒ men不知道,wǒ men竭力去做就是了,成败不复计较,人还是可以自己把握人生的。天人关系中的支配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权力。
曾国藩笃信天命,其实是给自己树立一个敬畏的标杆。敬天命,则使人小心翼翼,不敢疏忽,不敢张狂。
人是要有所敬畏的,真正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就会失去一切道德的、道义的、法律的制约,就会“秃子打伞无法无天”。历史上,wǒ men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其最终的苦果,wǒ men早就尝过了。
这敬畏,包括敬畏师长、敬畏领导、敬畏朋友、敬畏下属,其实都是在天命的范围之内。因为师长、领导、朋友、下属都是天赋予人的存在的条件。
笃信天命的曾国藩始终是一个积极面对人生的人,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
曾国藩早年在京城做官,也并非一帆风顺,他也坐过十年的冷板凳。后来出任湘军统帅,将近十年的时间内无职无权,一个地方实职等了七八年。但是,他绝不有怀才不遇感,也绝不怨天尤人。“怨天则天必不许,尤人则人必不服。”他的话堪称至理名言。因此,他又说: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这句话早已家喻户晓,内中含义自不必多说。
由敬畏天命而引发了曾国藩的自概之道:
管子云:斗斛满则人概之,人满则天概之。余谓天之概无形,仍假手于人以概之。霍氏盈满,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诸葛恪盈满,孙峻概之,吴主概之。待他人之来概而后悔之,则已晚矣。吾家方丰盈之际,不待天之来概、人之来概,吾与诸弟设法先自概之。
自概之道云何?亦不外清、慎、勤三字而已。吾近将清字改为廉字,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为劳字,尤为明浅,确有可下手之处。……以后宜不妄取分毫,不寄银回家,不多赠亲族,此廉字工夫也。
谦之存诸中者不可知,其着于外者,约有四端:曰面色,曰言语,曰书函,曰仆从属员。……每日临睡之时,默数本日劳心者几件,劳力者几件,则知宣勤王事之处无多,更竭诚以图之,此劳字工夫也。
人不概之天概之,天命的威力是巨大的,无乎不在的。与其让天来概,还不如自概。自概就是天之权拿来作人之权。这就是曾国藩自修之道的心理依据。
否则就是代天主张。
曾国藩的修身之法、做人之道、处世之方都建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