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已烬落,袅袅轻烟也已消散,留下的,是等待,无尽的等待。
雕觞搁置在一旁,他今晚破例不喝酒,为了她,他决定喝茶。
酒,使人迷蒙;而茶,使人清醒。
他需要清醒一下了,因为明天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这件事是容不得任何朦胧的。
虽然香兰已烬,但他仍闻到了一缕幽香,原来,是她走到了他的身旁,她的双眸如秋水,他真的愿意永远淹没在这水中,不再出来。
可,他不能。
人总是有一些事是自己无法做到的,无论你是多么地努力,一样无法成功。
小楼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地听着雨的歌唱。
他凝视着她,她凝视着他。他看着她从眼角划落的泪珠,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庞。
他们都累了。
在江湖中呆久了,哪有一个人不累。只要你有情,有感觉,有人性,你就一定会累。
而一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休息。
可休息真的离他们好远好远。
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这些无可奈何是无人能逃掉的。
他把枪横在桌上,这枪,他握了很久了,应该说他的手从未离开过这枪,但现在,他却将这只握枪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纤细颤抖的双手。
她抬起头,明眸似已将他看穿。
她笑了,她知道他一定会胜利的。
虽然世间的常胜将军很少。
他望着她,忽然开口道:“明天我会尽量早些赶回来。”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又道:“如果明天下雨,你就晚些起来吧。”
也许,那雨不是普通的雨,而是血雨,用血染成的雨!
她无声摇了摇头。
她不会说话。
她从小到大从未说过任何一句话。
说不说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那颗心,她的那颗比能说会道的女人的心好一百倍的心。
他微微叹了口气,举起了茶杯。
他啜了一口,觉得今天的茶有些苦。
茶都是苦的,但今天的格外苦些。
他凝视着杯上的绿痕,那绿痕一条条蜿蜒逶迤地绕着茶杯,他笑了。
这茶杯岂非不像是人生,虽然蜿蜒逶迤,但总会有终点,无论这终点多么遥远。
她无声地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罗帕,轻轻地揩着横在桌上的枪,虽然那上面是纤尘不染的。
雨声逐渐不再清晰,从朱帘外透进一丝凉气,她颤抖了一下。
她展眼透过朱帘向外望去,天,是灰蒙蒙的。人,也少得可怜。
她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愿让他在如此寒冷阴沉的雨天出去,她希望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撂下酒杯,轻轻揽着她,让自己的体温能传给她一些。
寒冷,在迅速地扩张,侵蚀着这阴暗的、浸沐在夜色中的画楼。
泪,忽然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滴到了枪上。
他也许看到了这滴泪,也许没有看到。但他无论看没看到,他都是要走的,一滴泪是无法阻止他的行程的。
他将手移开了她的肩头,平静地道:“我要走了,马上就会回来。”
她点了点头。
他几曾骗过她?
这次,也不例外。
他接过她递来的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坚毅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举动,等着他彻底地离开了这间房,她急速的奔到门口,在这烟雨的深夜里向巷口望去,直到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消失
她无力地伏在槛上。
雨,正一滴滴的落在她的长发上。
他去得很早,那人并没有来,他是故意早些去的,这样,他就能够好好的先思考一下。
可有时,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这时他是在等待着死神的莅临。
但却不知死神会优先照顾谁。
他站在雨中,任雨打湿着他。
他蓦地没有了信心,他迟疑了,他不知道这次自己能否胜利,能否还像往常那样带着飘然的笑脸击败对手,伸出双臂迎接她的微笑。
提到微笑,他笑了,笑自己刚才的懦弱无能,他应该有信心才对,不为自己,为了她。
至少为了她
前面有些脚步声,他抬起头,正是他今天的对手。
他笑了。
那人先是一怔,然后也笑了。
冷笑。
这天本已很冷了。
那人冷冷地道:“出枪吧。”
他微笑着点点头。
枪已出。
她依旧伏在槛上,慢慢地睡着了。
晨曦,已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初升的阳光一缕缕地投射到画楼前的巷中,小巷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她忽地睁开眼,一个人向他跑来,还是那枪、那微笑、那自信。
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笑了。
可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我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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