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战火四起的年代,那是一个生灵荼碳的年代,那是一个强虏弱食的年代,那是一个缺失公理的年代,那还是一个王朝更迭的年代。她就出生在这样的年代。她或许没有改变历史的大手笔,但她却被历史永远地记住了。
她是东汉末年名士蔡yi的女儿,在父亲的熏陶下,她成了一个“博学而有才辩,又妙于音律”的奇女子。十六岁她嫁给河东一个叫卫仲道的才俊,好景不长她的丈夫因疾而亡,无子无女。婆家以“克夫”为由虐待她,她负气而回娘家。
董卓死后,他的部下继续祸乱洛阳。在“中土人脆弱、来兵皆羌胡,纵猎围城扈,所向皆破亡。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入朔漠,回路险且阻”的境遇里,她也不幸地被弄到了匈奴,做了南匈奴左贤王的女人。在那没有亲人,语言不通的朔北已待就是十二年。一个女人十二年的青春留在了那朔风里,大漠里的寂寞也伴随了她十二年,而对故土的思念也延续了十二年,她的才气或许也埋没了十二年。在那里,她的价值就是一个最平常女人所有的价值,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不知道蔡文姬在那个左贤王的眼里,除了她有几份姿色之外,更或者是抛开她做为一个女人之外,是否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一面。十二年里,她为左贤王生了两子,或许这份骨肉情还能为她带来几分天伦的乐趣。
中原的河山破碎,或许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爱莫能助的事。但对故土的思念、对亲人的眷顾,却也能成为一个游子最真挚的情结。我不知道左贤王是否爱这个女人,我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对这个霸占了她十二年的男人动过情。曹操出现了,一个当时已经统一北大的枭雄。他做为她父亲的门生或者至交,带着大批的黄金和白璧一双,来赎蔡文姬。左贤王大概是出于对政治利益的考虑,买了一个人情给曹操。她此时的心却是痛苦的,因为她的骨肉就要永远和她作别了。她动情了,她或许积压在内心深处的灵气涌动了,一篇《胡笳十八拍》问世了。
这年她已三十五岁,做为一个被虏的女人,能够再回故土,也许对她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惠。十二年的战火在中原依旧燃烧不止,她思念了十二年的家早已荡然无存。她,又将成为一个漂泊不定的人,大概这或许就是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诅咒。又是曹操,一个因《三国演义》而被后世骂的狗血喷头的人,又一次为自己老师唯一的后人施以援手。他为她又成了一次家,一个叫董祀的男人。她又一次成了新娘,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在自己的故土上又一次有了家。又一个好景不长,这个董祀获罪就要传文书已问斩。是她用自己的真挚(大冬天她蓬头跣足),使曹操宽恕了对她丈夫的惩处。她生命中的第二篇作品《悲愤诗》,大概成于这个阶段。这是我国诗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首自转体五言长篇诗。后人给予的评价是“真情穷切,自然成文”。
在一次于曹操的聊天中,曹操谈及她父亲的书卷时,她说家中的四千书卷已毁于战事。不过自己还能背下四百卷,于是不久后她把自己烂熟于胸的文卷誊写了出来。对于喜好读书的曹操是一种答谢,但对于后世而言这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董祀获救后感念妻子的大义,两人在看透了世事的淡定里,顺洛水而上,隐于一处秀美山麓。而一部《董祀传》的书,因为有了她的才而出现。后曹操狩猎途经此地,去拜会他们时,已有一子一女。就是这样的女子,就是这样的一生。三个丈夫,一位父亲,一个朋友(曹操)。于是她的生命因为父亲的影响而独特,于是她的命运因为三个丈夫坎坷。只是这个旁观的朋友却改变着她的人生,点缀着她的人生,也成全了她的人生。
这样的女子很少,她的出现点缀了历史,也成全了文化。她的不幸正如同她的幸运一般,她的不幸或许是她一生的某一个阶段,但是从整个历史来看她却是永生的辉煌。这样的女子,如今已很难找到,她的风骨和灵性里闪烁着不尽的才气,还有那因才气而堆积起来的一尘不染,更或者是冰清玉洁。是情感唤起了她的高贵,是朔风造就了她的沉思,是归汉绽放了她的色彩。她的美丽不是女人的姿色所能支撑,她的魅力是用万千文字拼凑出来的。
文姬归汉,归来的不止是一个女人对故土的情结,归来的是一种文化的重生。文姬归汉,归来的不止是董祀的妻子,还是一个文化的巨人。后人在历史中不断地寻觅着她,像多情的男子在膜拜女神,像求知的学子在等待着老师。wǒ men或许再也看不到她归汉时的一幕,wǒ men却能感触到她归汉时的情结和才气。她走完了自己所在的岁月,留给wǒ men的除了精神领域里的宝藏,还有那如今蓝田县里的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