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田县城郊西山村,现职业中专所在地,曾有过一所全日制大学专科学校——宁德师范专科学校古田分校,时人戏称“西山大学”。虽然只有两年的办学历史,但为闽东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
1978年11月,为解决宁德地区初中教师严重不足,学历结构严重不达标问题,中共宁德地委、宁德行署决定宁德师范大专班扩招,同时购买古田县西山原部队留守处旧址,作为扩招生校舍,筹建宁德师范大专班古田分校。12月,经国务院批准,闽东最高学府——宁德师范专科学校正式成立。翌年5月,78级480名扩招生入学宁德师专古田分校。1979年,宁德师专招生650名,政教、中文、数学、英语、生物五个专业400名学生在古田分校入学,物理、化学两个专业学生仍借用宁德师范校舍,体育专业名借用地区少体校上课。
恢复高考后,1977至1979年高考大学(含本专科)入学率都在6%左右,作为“新三届”最后一届的wǒ men,没有经历过“上山下乡”,和年龄差距悬殊的“老三届”一同步入大学校门,戴上白底红字的“宁德师专”校徽,很是自豪。wǒ men这些应届高中毕业的只有16周岁,班上的“老大”已是有三个孩子的父亲,许多同学是从工厂来,从部队来,从农村生产一线来。
宁德师专古田分校很是简陋,虽说占地约有65亩,房屋21座,但只有205个开间,共计7060多平方米。唯一的一幢两层楼砖房作为教学办公楼,其他的都是单层平房,改造成wǒ men的教室和宿舍。营房改造的宿舍,上下铺一共住12人。全校只有三个旱厕,排队是常事。没有运动场地和体育器材,连体育课也未设置。一个篮球场,那是人高马大同学的天下,wǒ men只有在清晨到门口公路或后山茶园跑跑步,这是唯一的体育运动。夏天里,高大的皂荚树上知了的叫声,吵得你午休不得安宁,恼火时我是冲出去捡块石头往树枝上砸,知了只是消停一会儿,便又开始鼓噪,无可奈之何。
由于是仓促办学,第一年使用的课本大多是手工刻印本,相当粗糙,时有错漏,常在课堂上订正。部分教师是刚刚毕业的,大多是从全区各系统抽调“文革”前的大学本科毕业生,比如wǒ men中文科,就有从古田一中调来的游友基老师,古田三中调来的毛起珠老师等。从外地来的,有林锦鸿、朱求忠、吴尚宇、黄平生、魏昌英等老师。他们是一批充满朝气与激情的老师,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教书育人。由于师资短缺,wǒ men的课程也相对宽松,平均每天不超过4节课,还常常两个班合起来上大课。于是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参加一些社团和课外活动。倒是很切合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育理论。第二年有了简易图书馆,同学们是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因为那个时代实在是没书可读,张扬的《第二次握手》手抄本,是校园流行小说。从此,课余时间基本上是在图书馆或借本书在宿舍床上度过,也很悠闲自在。
最艰苦的当属生活用水,由于没有自来水,生活用水主要靠农田水利旁边的一个过滤水池和两口水井,过滤池的水连接到食堂和洗衣槽上,遇上雨天,水池过滤不了,流出来的都是黄泥水。所以从西山毕业的78、79级学生,一提起母校,异口同声说:“吃黄泥水长大的。”这是最深刻的印象。洗衣服可以等天晴了,水清了再洗。一日三餐可不行,去水井排队打水(破篮球系根绳子),不但人多而且wǒ men个小也挤不上。于是常常是洗了饭盒,就去窗口用饭票换米,也不用淘洗了。有的同学连饭盒也不洗了,反正都是黄色的,洗了也是白洗,蒸出来的饭也是黄色的,照吃不误。洗澡更是困难,排队自不必说,常常是没有热水。一些女生就提一桶水在阳光下晒,有点微暖了再去洗。对于wǒ men这些不怎么讲卫生的男生,是一周两周甚至更长时间去洗一次。后来,发现邻近的古田化肥厂有澡堂,生产过程中的余热可以随时供应热水,于是大家就在周末或没课的时间去那儿洗澡。好在那是个非常尊重知识的年代,工厂对wǒ men这些大学生很是友爱,一般不阻拦。每天,一对不知姓名的老夫妇都会轮番准时出现在宿舍附近买包子,一声声:“包——呀!包——呀!”格外亲切。女生们常用剩余的饭票换包子,吃不完又送给班上那些活跃男生,很是羡煞wǒ men这些没口福的丑小鸭。哪一天不见他们的叫唤,大家都会叨叨惦念:“老伯呢?老姆呢?”
wǒ men这些学生入学时户口由农民户转为居民户,国家供应28斤粮票,生活补助费16.5元。省吃俭用,很是拮据。能寄上3元5元钱,几斤粮票的,都是家境不错的。看到一位同学家里每月寄30元,那是羡慕得要死,简直就是当今的“土豪”了。记得一次给父母写信,全文只有两个字:“钱粮”,如今想来,很是惭愧和伤心。第一年,wǒ men吃集体伙食,8人一桌,菜是按桌分好的,饭是自己量米蒸。wǒ men又把菜分成4份(实在无法再细分),两人同吃一份。也因此,同吃一份菜的同学,几十年来都如亲兄弟般友爱,我与“才哥”就是至今一直保留着那份亲情。早餐油条是两根,8个人吃,只能是折断再掰开。菜汤以海带汤为主,吃完碗底常有一层淤泥。菜不够吃的同学,偶有去食堂偷倒些酱油,拌在米饭里吃了。因吃饭时间不易统一,而且常有菜被提前吃了,学校食堂第二年进行改革,发放饭菜票,学生自行到窗口买菜,但仍然自带饭盒量米蒸饭,上千人的食堂,开饭时间常常是拥挤不堪,也常有同学饭被吃错而无饭可吃。虽然是如此艰辛,但对wǒ men许多同学来说,还是觉得幸福,因为比家里生活条件还好,有米饭吃,有学上,不用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最关键的是有了“粮本”,毕业后将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固定工作——人民教师。
最等待的是学校团委包场去电影院或文化宫看电影,一月一两部。偶尔,wǒ men几个同学也会一起去看一两场电影,都是计算好时间,等到电影开始放映时从“黄牛”手中买打折票。虽然全价仅一毛两毛,但那是一餐的伙食费啊,是相当奢侈的精神生活。第二年,学校买来了两台黑白电视机。于是,每个周末,wǒ men便早早地把课椅搬来占位,用绳子绑定连成一排。站在后面的,只能看看屏幕上模糊的人影晃来晃去,听听声音。印象最深的,只有两部连续剧《加里森敢死队》和《大西洋底来的人》,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当时学校团委、学生会创办了文学刊物《春蕾》,都是由学生手工刻印,很是精致,我是很羡慕佩服能在校刊发表作品的学长、同学。就是路过围墙边,看那用毛笔抄写的板报校刊,也要认真品读回味,感受文字的魅力。黄平生老师的散文《穆阳的水蜜桃咧,蜜样甜》,一时传诵。其时以舒婷、北岛、顾城等为代表的朦胧诗全国盛行,同班才女加美女汪逢仙的朦胧诗也很受欢迎并获老师肯定,可惜她后来远嫁他乡,从政又下海经商,远离了文字。但那个年代对wǒ men的影响是深远的,我毕业后回乡任教,依葫芦画瓢也去创办了校刊《山花》,自娱自乐练练笔,也影响了一代学生。
唱歌可能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文娱生活了,三五成群,拿着歌本围在一起唱革命歌曲,会乐器的同学备受青睐。学校举办歌咏比赛,班班练得不亦乐乎。中央电视台播出了电视片《三峡传说》,李谷一演唱的主题曲《乡恋》,让大家如醉如痴,有学长连夜搞来了简谱,一段时间,校园里都是《乡恋》的歌声。同班的几个连江同学(当时连江、罗源属宁德地区),带来了闽剧唱腔选段手抄本,我也会跟着哼唱几段。毕业晚会上,同学们一起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再过20年wǒ men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啊!亲爱的朋友们,让wǒ men自豪地举起杯,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80年代的新一辈。”那时的wǒ men真的是心情舒畅、意气风发。此后,每次同学聚会,这是一首保留曲目。一眨眼,已经过了一个20年,再一个20年又即将来临。
从宁德师专古田分校毕业的wǒ men,曾一直是闽东教育界的一支中坚力量。如今,校友们多已退休,未退的也属教育界元老级别。原来的宁德师专古田分校最后四间平房教室也在去年拆除了,不留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就连学长们偷偷谈情说爱的后山茶园也毁损不存。往日喧嚣的校园,只能从记忆中去找寻。时光虽然不再,但同窗之情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