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以前是乡下搭伙的厨子,其实用“搭伙”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小时候,从我记事那会起,父亲就经常和他的一帮伙计东奔西跑地,哪家有红白事儿需要开酒席的都要找他们,少则三桌五桌的,多的时候流水席能有百十来桌。父亲做的一手好菜,然而,我最忘不了的却是父亲的酸汤面。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爱人带着儿子一起回了趟山西老家。前前后后在老家呆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其实想想很惭愧的,自从离开老家以后就很少在家里过年,去年是时间最长的一次。期间,老家下了场大雪,院子里,房顶上,白茫茫一片,可是乐坏了儿子。恰巧正月十四那天是儿子的生日。中午父亲和他几个伙计一起在家里吃的午饭,晚上的时候,wǒ men一家才落着一起在家吃的火锅。父亲没怎么吃,母亲近几年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也没吃进多少。吃完火锅,父亲突然提出来说想吃酸汤面,我心里咯噔一下,父亲问儿子:“宇宇,爷爷做酸汤面,你吃不吃?”儿子以前没吃过什么酸汤面,感觉好奇,偷偷地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儿子欢喜地说:“吃,爷爷,吃,吃酸汤面。”父亲高兴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我给咱做去!”,“爸,我帮你!”我也站了起来说到,“不用,你在屋里呆着。”父亲说着,掀起门帘出去了,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等我走到门口也掀起门帘出来的时候,父亲腰里已经拢了一小捆柴火,从后院过来了。“爸,我帮你烧火吧!”我抢上去要拿柴火的时候,父亲拒绝了,“不用!我来吧!”,“我帮你剥葱和蒜吧!”“嗯!”父亲应了一声从笼屉里拿出来两片烧豆腐放在案板上切了起来。吸灶子,农村里好多家里都有这种火灶,不用风鼓和风箱,靠烟囱的自然吸力就能烧火的那种。父亲弓着腰生着了灶火,给锅里放了点油,从灶膛里找了根带火苗的柴火点了一支烟。咳咳咳,父亲可能是被烟呛了下,咳嗽了几声。可能是长久吸烟的缘故,父亲近几年的咳嗽是越来越重了。
我斜倚着门边,看着父亲在锅台和案板中间过来过去,想起了小时候!那会,每次父亲做饭的时候我都倚在父亲怀里,父亲边烧火边哄着我,生怕灶膛的火苗蹿我身上,能吃酸甜苦辣,就能走遍天下!这是我小时候父亲说的。呲啦一声,父亲用葱花和蒜末炝锅的声音把我一下拉了回来,父亲用铲子翻炒了几下,舀了瓢水倒进锅里,“外面冷,回屋里去吧!”父亲说,“没事!”我心里感觉暖暖的。
不一会,父亲的酸汤面就做好了,盛了整整一大海碗,“够wǒ men爷孙俩吃了,放不放辣椒?宇宇能吃辣吗?”父亲问我,还没等我回答,父亲就随手拈了点辣椒面放进碗里,“不吃辣不行,少放点!”父亲说,我只好“嗯”了一声。父亲端着碗,我说:“爸,我端吧!”,“不用!我端吧。”父亲又拒绝了。
回到屋里,父亲招呼儿子:“宇宇,来,吃面了,看看爷爷做的酸汤面好不好吃?”,父亲拿了三双筷子,给了儿子一双,给了我一双,自己跟前放了一双,把盛酸汤面的海碗放在茶几上推到了儿子跟前。父亲先尝了尝,突然皱了皱眉头,“缺点什么?”,我问父亲是不是没有放醋,父亲笑了笑,“嗯,忘倒醋了!”,“我给你去拿吧!”母亲起身去拿了壶玉米醋给了父亲,父亲拿起醋壶壶就往面碗里倒,然后尝了尝,“美!这面吃着可比什么都舒服!”我看了看父亲,会意地笑了笑。儿子刚学会拿筷子,早等的着急了,父亲总是等儿子用筷子在面碗里搅了又搅,然后看着儿子搅一筷子的面条往嘴里送,“宇宇,爷爷做的酸汤面怎么样?好不好吃啊?”父亲笑着问儿子,“好吃!”儿子说道,“啊,吸,啊,辣死啦,吸,爷爷,要喝水,辣死啦!”儿子突然嚷着要喝水,可能是吃到辣椒面了,不一会儿子的脸蛋辣的通红,母亲在旁边看见了心疼着孙子,责怪父亲:“宇宇不能吃辣椒,你就不能少放点!”父亲哈哈笑了起来,“没事!慢慢就能吃了!”母亲赶紧倒了杯白开水给儿子,爱人在旁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一大海碗酸汤面被儿子快吃完了,我很奇怪,在家的时候儿子吃饭挑的很,很难伺候,一大碗酸汤面,还是被儿子吃进去一大半,父亲基本上没怎么吃,只是把碗里的辣椒面往他自己跟前拨了拨,最后剩下少半碗的汤,父亲问儿子:“宇宇,汤还喝不喝了?”,儿子摇了摇头:“爷爷,不喝了,太辣了!”父亲笑了笑,放下筷子把碗推给了我:“把剩下的汤喝了吧!”,我接过大海碗,狼吞虎咽的把最后的半碗酸汤喝了,父亲看了看我又笑了,双手在自己嘴边抹了抹,从上衣袋里掏出一根烟,“我给你点上吧,爸!”我顺手拿起火机,“哦!”父亲应了声,然后若有所思地抽了起来。“还抽,你都咳嗽成什么样子了……”母亲又唠叨了一句,“没事!呵呵”父亲又笑了……
前几天带着儿子和几个朋友去一家山西面馆吃饭,等到点主食的时候,朋友问吃什么,儿子抢着说要吃酸汤面,还要辣的,我心里又咯噔一下,满眼湿润!父亲是乡下搭伙的厨子,从记事那会起父亲就经常和他几个伙计出去,到过陕西,到过河南,就是没有到过山东,其实心里还是很愧疚的很。酸汤面,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wǒ men,爱着他的孙子。
不知道这个时候,父亲是不是还是在那手里掐着烟,做酸汤面……
文 / 芮川(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