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第一道寒流,终于在跨年后的腊月上旬姗然来临。寒风阵阵吹拂,冷雨霏霏洒落,轻盈谱出一个冰寒无雪的冬天……
清晨,依循惯例,礼佛敬茶之后,便开始楼上的植物巡礼。穿上轻便雨衣,打开玻璃厅门,才刚踏出佛厅门坎,一股椎心刺骨的寒气,立即迎面席卷而来,让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好冷!”我内心吶喊着,在这北回归线以南的地区,像这样冰冷沁心的天气,倒也少见。
小心翼翼走出户外,顺着铁制楼梯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受惠于霪雨的滋润,眼前景物苍翠欲滴,并无任何严冬萧瑟景象,让人不禁赞叹起了眼前植物那种天生的适应能力来。大地一片静寂,清晨鸟声未闻,就在这冰心沁骨的寒意氛围里,早已消失了那份欣赏绿意的闲情雅兴。大地无雪,绿意盈目,可是不知为何缘故,那唐朝柳宗元的〈江雪〉,却突然从无波无浪的脑海之中,冉冉浮起。
这一生,至今只看过两次大地雪景。此种观雪数据,想必雪境之士一定会偷笑,只是门前无雪,仅能徒呼奈何。第一次,是在冬季一月,寒流过境数天之后的台湾中部“合欢山”风景区,当时雪已化冰,路上湿滑;第二次,则系在夏天七月,带领研究生欧洲毕业旅行,亲身体验瑞士“少女峰”的冰川奇观。
这两次的冰雪之行,第一次仅止于脚踩冰雪之境,另一次则系实际进入冰层之中,景象固然殊异,却皆让我领略到了所谓的“冰寒”滋味。尤其是在瑞士,当所搭乘的登山铁路抵达少女峰峰顶后,才刚踏出车厢,准备投身于银白世界的那一剎那,一股从雪地扬起的彻骨强劲寒风,顿时令我无以消受、寸步难移。两相对照,这次寒流来袭时的冰冷场景,简直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庄子?秋水篇》曾言:“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语于道者,束于教者。”环境居处不同,境界自然有别,着实难以感同身受。终究,“白雪纷纷何所似?”对于长年居处热带地区的人们而言,那“撒盐空中差可拟”或是“未若柳絮因风起”两者之间,似乎皆很难深切理解了悟其中的意境差别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一场纷飞的大雪,覆盖了千山万水,遮蔽了万径人踪。在这幅白雪皑皑的天地画作里,柳宗元的〈江雪〉,采用烘托的手法,淡笔轻描、渲染点妆,描绘了渔翁垂钓的大地景物,勾画出绵延清冷的抒情氛围。笔触所及,连亘天地,上极山峰,下临江水,咫尺之间,万里之遥。
漫漫白雪,静静流水。在这万物无踪的静寂意境里头,在那遗世独立的清澄视野之中,未知这位孤坐扁舟的蓑笠老翁,究竟系哪来的闲情雅致和人生意境,可以悠然独钓于这熙熙攘攘的人情世故之外,细细品味于绵绵雪花不断飘落下,那番江上绵延无尽的宁静境界?
宋朝秦观的〈忆秦娥〉有云:“灞桥雪,茫茫万径人踪灭。人踪灭,此时方见,乾坤空阔。”原来,看似孤独孑然,却有深远意境――人踪灭后,少了人间嚣喧,方见乾坤空阔。只是,在这激烈竞逐名利的世俗氛围之下,未知wǒ men何时才能真正体悟到――在由皑皑白雪所绵延建构的静寂境界里头,那种天宽地阔“独钓寒江雪”的悠悠xīn líng底蕴?
一首悠然的〈江雪〉诗句,一幅意象的〈江雪〉画作,那种大地境界,那番xīn líng哲理,着实让人深深着迷、徘徊反思。终究,淡泊方能明志,宁静足以致远。只是,漂泊的芸芸众生,似乎早已沉浮于世俗人间,而自我迷失得不知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