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付春
有个朋友喜欢上电视,那是她经常作为嘉宾上节目。她说出镜的理由除了满足虚荣心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让远在家乡的父母乡亲看到,让老母亲在老家的街坊邻居那里有炫耀的资本:我闺女又在电视里……
小的时候,父母是wǒ men的骄傲,他们用勤劳和善良抚育我长大。我很早的时候曾发誓:今天我以父母为自豪,将来要让父母为我而骄傲,我一定要活成父母的荣耀。可我不才,碌碌无为而平庸的我却让父母失望了,这是我的认为。可在父母眼里,我仍是他们的骄傲。
母亲生前是医院的常客,因为她的第二次生命是从四十八年前开始的,因生我弟弟死过一回。
几年前,母亲再次住院时,医院的一位主任医师穿着白大褂,带着几个实习生,来到我母亲病床前仔细地询问病情,并且嘱咐了生活中的许多注意事项。让同病房的其他病友和陪床的一眼就看出这位医生和老太太有亲戚关系,因为他并不负责这个病区,也没给其他病号诊病,一定是专门过来看望我妈的。
那医生临走时还拉着老太太的手说,要多吃饭什么的。我送他们出病房门,随即拿着暖水瓶去打水。回来时在病房门口听我妈对别人说:这医生是我儿子的学生,他上初中时我儿子教他英语,这医生可是位名医,我儿子说他是副院长呢。
我明白,母亲这哪里是夸医生啊!分明是炫耀他的儿子有本事,教出这么有名气的医生。
母亲一生一直认为她的儿子是最优秀的,我父亲面包也这么认为。
早些年,父亲在济南园林绿化打工。他们中午吃饭很简单,就在附近的馒头房或者包子铺买点吃的,蹲在工地上吃完以后下午继续干活。那个时候方便袋还不普遍,客人买饭这要是需要,老板会加收一毛钱,这可是父亲他们所舍不得的。老板会用一页包装纸或者旧报纸,把馒头或者包子简单包一下递给民工。
尽管我父亲识字不多,还是喜欢用报纸。一是他可能不知道报纸包食物对人有害,更主要的是他想在报纸上看到我写的文章。
有一次周末,我骑摩托车去看望他时,他拿出半张满是褶皱的《齐鲁晚报》高兴地说:儿子,这张报纸上有你的文章。看他那高兴劲儿,我猜他刚发现时应该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惊喜。
我听他的一位工友们跟我说:“这片报纸是你父亲捡到后给wǒ men读过好几遍了,他经常对wǒ men大伙说,他儿子是中学教师,高级唻,跟副教授一级,写文章全国的报纸都上过,连外国报纸都上过。”
我想啊,我爹您冲不知道的人吹吧,您儿我有那么大本事嘛!文章上过报纸不假,那是偶尔的事。这分明是父亲在向工友们夸耀自己的儿子有点出息。
去年,母亲走了,只留下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便成了他的陪伴,也是他唯一的依靠。父亲不好做饭,我就尽量为他做,让他吃得好一些。
有一天我跟他半开玩笑说:“我把您送养老院吧,你自己在家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工作单位离咱家二里地,早晨晚上你在家。”父亲说,“等再过上几年,你退休了,你走到哪里,我就跟你去哪。”
周末,我带他进城,为他洗澡、搓背、理发和洗换衣服,wǒ men为他做好吃的。要不就是去超市,去饭店,让他选用喜欢的东西。他说:“我知道儿子有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还有房贷车贷和一大家子消用呢。”
周末,一旅行社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外地,问我周末可不可帮她带一次团一日游?我说,前提必须是带着我父亲,她答应留座。
一日游的旅行大巴车上,我让父亲坐前排第一座,并委托一熟识的朋友照顾他。我坐在下边司机旁边导游座上。我给他系好安全带,嘱咐他可以休息一下。但我还是不时听到父亲在跟身边的人说话:老伴去年刚走,儿子多么孝顺,还有两个丫头,不怎么常来。
我还听他说:孩子不在多少,有一个跟我儿子这样的就行。我看不到他说话的样子,但我料定他在说这话时肯定眉飞色舞的。
我背着大水壶,时刻看护着他注意安全。等到了旅游区人多的时候,他会拽着我的衣襟,就像小时候赶集拥挤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一样。由于父亲出门少,看到什么都新鲜,当他见到一幅毛主席画像,从不同的角度看却是周总理或朱委员长时,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估计他回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又多了与乡邻交谈的新话题,无非是跟儿子出游见到的新“世面”,肯定还会“吹嘘”他的儿子不仅教书写文章好,还会做导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