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詹义君
我说,我养过羊。你一定不相信,以为是冬至到了,想诓你一顿羊肉火锅吃。
我又说,我养过羊。三只。当然,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夏天,我在邻居家看到三只小羊羔,喜欢瞎联想的我立即忆起书里见过的句子:“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羊在我的想象中,一直是美好的化身。见我有点恋恋不舍的模样,邻居鼓动我买回家养,说了很多养羊的好处,怕我犹豫,邻居还特别给我补习了鸡生蛋蛋生鸡的课程。
当我把这三个小东西弄回家后,我才知道,养羊一点都不浪漫,甚至是很折磨人的苦差事。因为,在寸土必争的村子里找不到一片大块的空地供它们吃草撒欢,而羊偏偏又是圈不住的货色。我只好弄了三根绳子拴上它们,牵到田埂上放牧。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就把它们赶进自家的果园,任由它们折腾,今天吃了柑橘苗,后天剐了莴笋皮,总不让人省心。更可气的是,这些家伙常流窜到婶婶家的地里,惹得婶婶三天两头骂我:“你喂的啥子鬼羊子,又把我点的豆子啃得光桩桩!”
好不容易等到冬天。父亲将三只羊分装了两个筐,用自行车驮到离家三十多里外的场镇,但只卖出去两只,有一只太小,没人要,只好又驮了回来。一家人对着羊苦笑:再喂些日子吧,冬至杀来吃。
剩下的这只,我还得耐着性子伺候它一阵子。于是,我常常是拿了一本书,跟在孤单的羊子身后,在住家周围转悠。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样一幅画面:冬天的田埂已经没有多少草可啃,羊在地上饿得打转;我把书从头翻到尾,也没有发现传说中的颜如玉、黄金屋。
终于捱到冬至。前一天,我就向村里的杀猪匠借了一把尖刀,打听了一些杀羊的招数,谋划着借刀杀羊。待把羊牵到面前,却又退缩了:还真下不去手。我虽然天天与这只羊厮混,但是远远说不上建立了什么感情,甚至发展到后来竟然有一种烦它的情绪。但若真要动手杀它,我又于心不忍。要知道,长到这么大,我连一只鸡都还没有杀过。
隔壁的老李说,干脆卖给他得了。在我与老李议价的时候,羊就依偎在我脚边,将我的足背舔了又舔。老李牵走了羊,顺带借去了杀猪刀。在即将跳出门槛的刹那,羊回头看了我一眼,它奇怪我为什么没有跟去。而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假慈悲和虚伪。我只是小怔了一会儿:我还不至于轻易掉进为一只羊感伤的陷阱。我明白,人有人的命,羊有羊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