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灵魂在于一颗宽广而自由的心。突破了所有的限制,才能创造出最动人的作品。
只是,很多人都不自觉地被限制着。这种限制,有的是源于外界,更多的,是源于内心。
有的人,立于宽阔明媚的山颠,也只看得到凄风苦雨,放不下内心患得患失的忧愁。
有的人,困于狭窄阴冷的深谷,亦能闻得到鸟语花香,望得见外面无边无际的天地。
前者,文字于其而言,不过是诉说的工具。被生活踩了一脚后,籍着文字,发出一两声无力的呻吟。后者,文字对其而言,则是思索的利器。虽栉风沐雨,却终能超然于物外,以平静从容之心,写出真正启迪心智的传世之作。
前天逛书店时,又买了一期最新的《散文》。
这个年纪,能让自己坚持阅读的文学杂志早已不多。百花文艺出版社这本是是其中之一。喜欢他,就是喜欢那份永远的超然物外的平静、洒脱与从容。在这本杂志中,你永远看不到商业广告,看不到花里胡哨的插图或照片。你所能见到的,除了文字还是文字。在一片墨香中,你可以安然阅读,永远不用担心会有香车名表、丰胸减脂一类的广告忽然跳出来干扰你的视线。
真正的好书,真正的好文章,永远只用文字来打动人。
不需要炫目的封面,漂亮的插图、配乐、不需要昂贵的纸张、五颜六色的字体。更无需刻意的宣传或渲染。素净的白纸,普普通通的仿宋或楷体,白纸黑字间,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便一幕幕展露在你的面前,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点一盏灯,沏一壶茶,在一个真正属于阅读的夜晚,手中最好的选择,或许就是这样的书。
其实,成长的途中,一直还是有很多杂志相伴着的。只是随着时光流逝,他们已悄然滑落,在不觉间,消逝无踪。
小学时,最喜看的杂志是《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和《童话大王》。其中,尤以《童话大王》最为痴迷。至今,柜子里还放着厚厚的一摞,舍不得丢弃。那两只开着直升飞机和坦克遨游世界的小老鼠,那一对有着说不完的传奇经历的兄妹,那座神奇的魔方大厦,那片用文字勾勒出来的如梦似幻的彩色世界,掩盖了教科书的枯燥和压抑,弥补了没有玩伴的孤单和失落,伴随着自己度过了简单而快乐的童年。
只是,多年后的某一天,偶然看到那个曾经被称为童话大王的老男人,理着愤青式的光头,用曾为一代的孩子们所熟悉的充满特色的长句子,在自己的博客中和别人打着口水仗,喋喋不休地控诉着对这个社会的愤懑与不满时,我忽然感到莫名的失望和怅惘。一样的月光,照着一样的窗台,却远去了蛙鸣蝉声。是wǒ men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wǒ men?我没有答案。但是我知道,有一些东西,早已散落在岁月深处,再也找不回。
高中。某天,从母亲的抽屉中发现了一本已经发黄了的《小说月报》,读到了谌容的《人到中年》。被女主角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深深感动,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好的杂志。于是跑到邮局,翻遍书架,把那些从未接触过的杂志一一阅过。从此,认识了《散文》、《十月》,认识了很多优秀的文学期刊,深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那段时期,还曾经喜欢过那本家喻户晓的《读者》。温情、启迪和励志,或许是这本杂志的定位。这恰恰符合了少年时代向往真善美,满怀梦想,渴望成功的心。于是,有一阶段,特别喜欢一些带着“读者”风格的励志小品。
一句话,一件小事,一次小小的机遇,就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那是这类小品通常会有的体例。于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善行,一次不经意的努力,一段偶然的机遇,乞丐会变成富翁,穷少年会娶到富家女,落魄青年会变成社会名流,流浪歌手会变成明日巨星。这些童话般美丽的故事,曾带给年少的自己怎样虚无飘缈的幻想和激励。直到成年,工作,涉世,在险恶的江湖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头破血流,才终于渐渐明白,那些所谓启迪心智的小品,那些曾经深信不疑过的经典故事,在现实面前是怎样的天真可笑,不堪一击。但是,还是感激编出这些故事的人们。毕竟,在那段迷惘的青春岁月里,他们以精神鸦片般方式,让我在一片幻觉中,觉得世界充满希望,自己也充满了前行的力量。
成长终于还是无情地刺穿童话的瑰丽。渐渐不看《读者》,不看那些所谓启发心智的“小品”了。只是,后来,偶而爬格子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写出来的文字,不由自主的竟也带上了那样一种色彩和腔调。或许,这是因为,人之心,总是向往美好的吧。所以,很多时候,wǒ men情愿用华美的字句,编织出梦幻般的故事来蒙骗自己,也不愿意睁一睁眼,去面对眼前那淡而无味的,另人失望的现实。虽然,后者,可能会让wǒ men变得更坚强、冷静和成熟一些。
再后来,记不清是哪一年起,文学杂志忽然从身边慢慢淡去。连《读者》这样的大众化的杂志,似乎也渐渐地被冷落。街上,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很多花花绿绿的所谓时尚生活杂志。精美的装帧,高档的纸张,奇形怪状的字体,包裹着一堆关于香车名表、服饰珠宝,丰胸瘦身,关于婚姻、家庭、情感、性爱的复杂冗长的故事,以一种飞扬跋扈的姿态,傲然伫立于各种书店、报亭的橱窗中,另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时尚少年们,依旧喜欢一杯茶、一盏灯和一本书。只是,茶与灯依旧,书却不再是昨日的书。庸懒地躺在咖啡馆的沙发上,翻阅几本五颜六色的时尚杂志,捕捉一点娱乐名星的花边新闻,了解一下最新款式的时装、首饰、手机或汽车,阅读几段无聊透顶的家庭情感故事,最多,再看一点“xīn líng鸡汤”之类的小资文章,这些成了他们最喜欢的文化生活。文字,在这个喧嚣的,充满欲望的时代,似乎已沦落成为光怪陆离的的时尚生活的附属品,成为小资男女们在咖啡屋或qq上调情的工具,成为遭遇婚外恋的情男怨妇们倾诉苦闷的出口,成为白领阶层抚慰受伤xīn líng的所谓的“鸡汤”。而那些纯美而又闪亮的诗行,那些对生命,对自我的深遂厚重的思索和探求,那些用血汗和墨水凝成的智慧的典籍,却渐已湮没在遴次栉比的高楼和汹涌如潮的人流中,无人问津。
只是,对于那些杂志,自己从来没有兴趣去多看一眼。我生来没有窥视别人私生活的好奇心,厌恶那些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喋喋不休的倾诉,也没有阅读那些你死我我活的三角恋、婚外恋、血缘纠纷、家庭纠纷之类的故事的耐心,更没有时间和金钱去追逐最新款的手机、时尚服饰,或香车名表。所以,面对此类杂志,我只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幸好,世人都不似我,许多人对这些事永远充满求知欲。无论退休的大妈大叔,机关干部或者下岗工人,茶余饭后,工作间隙,都常常需要这些故事和资料来打点一下无聊的时光。所以,时至今日,我仍然经常看到他们在书店的橱窗里光鲜亮丽地伫立着,迎风妖娆地招展着,在填补了一大推空虚的xīn líng的同时,养活了一大堆为他们而疲于奔命的记者和编辑们……
而今,互联网走入了千门万户。论坛、博客遍地开花。文字,从来没有象这个时代这样泛滥成灾。轻点鼠标,只要一秒钟,就可以复制、转载成千上万的文字。每天,都有无数的文字诞生,又有无数文字无声无息事地被删除。点击率、回复率是文字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只是,循着那些火爆的点击率进去,结果却总是深深的失望。那些喧嚣噪杂的字句里,读到的常常只是轻浮、媚俗或哗众取宠,最多,再加上一点伪摇滚式的愤世嫉俗。对于那些东西,我常常只是随意扫了两三行就匆匆地逃离。那些,不是自己曾经喜欢的文学,而只是某种情绪化的表演,是被生活踩了一脚后软弱无力的呻呤。我没有兴趣观看这样的表演,没有胃口去食用那些匆匆调制的文化快餐。所以,很少读过网络文学,也很少会去点击陌生人的博客或空间。夜深人静时,还是喜欢闻着墨香,在故纸堆中寻找一点快乐和感动。所以,数年如一日,案头摆的,依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几本杂志。床头最喜欢放的,永远是那两本唐诗和宋词。
也许,人的很多喜好,都是从少年时就定格了,终其一生都难以改变。虽然世事总是朝着另人绝望的方向奔去,生活总是以亦真亦幻的面目,无情嘲弄着童稚的烂漫和青春的纯情。但是,庆幸的是,成长,这趟拥挤喧嚣的列车上,总还会有几本百读不厌的老书,还有一些默默坚持着的人们,让自己觉得不会寂寞。
还是以《散文》主编汪惠仁先生的一段话结束这段文字吧:
“三十年前,在人们的眼里,文学刊物是闪着神圣光芒的。
这光芒现在可能变小了。
未来,这光芒可能比现在还要小。
但哪怕只剩一个人的心里有此光芒,就说明人娄尚不能离开此光芒:但哪怕只有一瞬间在wǒ men心里闪过此光芒,就说明人生尚不能离开此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