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是正宗的南方,出生却因为父亲面包当时从军而出生在长春,大概是出生的时辰的原因,又或者在北方寒气太重的原因,我体质一直不太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在文后会稍稍做点介绍。
我爸是航空兵,老头子参军早,虽然没赶上抗美援朝,但也经历了尾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在东北呆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三姐妹的名字都带着北方某地的名称的一个字。但是因为我妈和我奶的原因,我爸最后还是在我出生半岁的时候决定离开部队回家乡,当时因为是尖兵人才,部队一直挽留,甚至开出了随便他挑地方的条件,我爸还是坚决回了地方。
那时候的人纯朴啊,当时老头子坚决要回家乡,那年头我老家还是个某县某乡的地方,部队觉得回乡太可惜,埋没了人才,硬是让我爸转业回了省宝庆市,并联系好了进市政府,结果我爸红心正得很,非要贡献劳力建设祖国,就去了那时很吃香的国营单位电子仪器厂。当然,同时被安排进了单位的还有我妈。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呢,就和我爸妈这个单位有关系。
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大搞建设现代化,城镇的很多工厂都是推山扩路建起来的,很多单位也是靠在一块拿的地皮建的厂,我爸妈这个单位所在的地方据说是铲了人家的坟山建起来的,而且因为建得晚,就得到了山头这个位置。我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姐姐哥哥比我大了九岁和七岁,他们读书,我就只能被我爸妈带着去厂幼儿园呆一整天,下班时被他们接了走老远一段路回去城郊的单位楼。
那时候城郊的单位楼也是和其他单位一块儿铲了山头建的,一排一排的从山脚建到山腰,电子仪器厂的楼房在顶上头,也就是山腰上,六屋楼,我家在五楼。楼房侧面对着的是一个小山的坟山面,这个面整片都是坟头,有新有旧,反正年年清明上香烧纸,时常看到有挂纸红的白的在飘荡。
我记事有点儿早,大概三岁多的时候快四岁,早上大人们忙清了家里就结伴急忙去上班,我爸妈他们走的是小路,从侧面穿过厂子所在的一片桔子林,这片桔子林一半两侧都是林子,一小半则是右侧是一个厂子的围墙,到了山顶段才会看到左边电子仪器厂围出来的厂墙,这时候的桔子林才没了,路被夹在两个厂子的围墙中间,堵得很。
那天早上我爸妈带着我跟着同楼子的厂友一起去上班,我个头矮,因为被背着走了一大段路,父母在林子前将我放了下来,拉着我的手走路,一起好些大人,他们一直在讲话,我因为个子矮,就他们腿高,于是往两边看,只能看到粗粗细细的一排排的褐黑色的桔子树干和一些老绿发硬的桔子叶。
那天同行的就我一个孩子,大人们讲话时我就看着林子,结果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林子里出现了许多眼睛,黑白分明瞪着我,几乎是有空的地方,全是这些眼睛,包括树上,死死的盯着我,一眨也不眨。
那种如同万众瞩目的感觉大概是现在上台表演的演出者们才有体会,但又全不一样,因为仔细看过去就发现林子里除了桔子树又全是空荡荡的,可再看,又看到无数双眼睛,就那样死死的冷冰冰的看着我,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害怕的感觉,就感觉林子里站了无数的人,它们想把我拖进去给撕成碎片分吃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恐惧使得我里里外外的像泡在冰水里,七月天里吓得都发抖了。
但我那时候年纪小,讲话表达不行,我只死死的靠贴着我妈的腿,手用力捏得她发现不对,问我怎么了,我却讲不出来话,只抱着她哭出声。
大人哪里晓得我是害怕,以为我走累了,旁边的叔叔阿姨也打趣说我腿短,走不动想要爸妈抱了,我爸就把我给抱起来。
可抱着也没用,就算贴紧了我爸的脖子,那种要把我看穿扎穿似的眼神还是牢牢的在盯死我,结果我就一路哭一路哭,一直哭到了厂门口才停了声,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妈当时嫌弃的说我娇气。
次日再要带我去他们厂,我死也不肯,被揍了也不肯,讲不出来原因,只会说我不去我不去我怕,闹腾得很厉害,父母上班忙,我姐我哥又都读书,哪有人能带我?看我是真的打都打不去厂里幼儿园,我爸妈一商量,就只好联系了我奶奶和一个小姑姑,将我寄养回老家一年,后来因为幼儿园没了,我奶也过了世,我姑姑伯伯他们也各有一大家子,不好一直将我放在乡下,便又接了回来,同一楼邻居家的儿子一块儿作伴,脖子上挂了片钥匙开始了大半年的守家,反正是再没带我去过他们厂,我也怎么不肯去,就连大了,都只去过两回。
我爸妈他们这个单位,后来也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我在后头再说,总之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至于桔子林里成片成片的眼睛,小时候并不晓得这个经历到底是什么,直到年纪大了,遇到的古怪的事多起来,后来又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后,就有些明白了。
我人生的第一次有些古怪的经历,我就是从这个事开始记得的。前几年回家,听我妈说林子早铲了,现在已经建了好多房子,还有个市场,可热闹了。
我听了很感叹,时间会让环境与人产生各种变化,但当年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没有东西能证明它们的存在是真的,但我的记忆却作不得假,我想直到我死,我都会牢记住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