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建的体育公园游玩,公园占地面积很广,我欣赏过很多花草,也仰望过很多高大的果树。
在一间不大的欧式小屋前面,我竟然发现两棵桐树,又高又直,树枝缀满了紫色的桐花。
我迅速往四周探寻,众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树木中间,这是硕果仅存的两棵桐树。
空气中飘着桐花的香甜味,朵朵桐花正在枝条上,张开紫色的小喇叭呐喊着,旧时光从时间隧道纷至沓来。
地上,有几朵落花,有刚与温柔的风共舞过,款款飘落的,花瓣还新鲜着;有的被捣蛋的风掠走了鲜亮的,花瓣就有点蔫巴。
我捡起来几朵有点蔫的落花。朝花冠筒里吹气,直吹得花瓣的纹理都绷起,把花瓣的外缘紧紧地拧了几拧,鼓起肚子的桐花再次被我丢在地上,用脚一踩,“啪”地一声,年少时,wǒ men管这叫“踩炮”。
新鲜的落花,是不舍得踩炮的,wǒ men会拔去花托,吸吮里面的花蜜,甜甜的,一个不小心,花粉会抹到鼻尖上,那就成了招惹桐花的凭证。
小时候,门前种了几棵梧桐树,奶奶说,生闺女的人家都要种几棵梧桐树,祈求女儿成凤凰,将来有梧桐树栖身。这是家里的老人们的愿望。
梧桐树越长越高,我天天盼着梧桐树上引来凤凰,凤凰与我这黄毛头丫头有密切的关联,这是头等的大事呀!可是,我等啊等啊,没等来凤凰,等来了一窝喜鹊,还有,围着桐花忙碌的蜜蜂。
喜鹊叫喳喳,蛮好;蜜蜂嗡嗡叫,也蛮好;有桐树相伴的童年更蛮好!
桐花年年开,我也一年年长大。
爸妈要盖新房子和奶奶分家了,门口的那几棵梧桐树被砍了,做了新房的几件家具。
为了生计,爸爸去远洋打鱼,一走就是几个月时间。汪洋的大海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爸爸的身影,我能看到的只是妈妈越来越忙碌的身影。
乡下的时令季节总和花草树木的新陈代谢息息相连。“山势”来了(树木叶子变黄),就该种麦子了;桐子树花开了,就该种苞谷了。
那年春天,村里桐花开放的季节,干旱得很,可桐花依然开满枝头,一树一树的,满眼的紫色。
妈妈一个女人操持着十几亩地,又要浇地,又要施肥,各种农活忙得她团团转。
那天早上,妈妈去地里之前,让我去代销点买苞谷种子。
幼小的我对三十五斤苞谷种子没什么概念,称好了,我背起苞谷,脚就不听使唤,直捣蒜。走出大门,门口有一道沟渠,脚下一拌,苞谷和我一起滚到沟渠里了。
我爬起来,汗水津津地从沟渠里拖出苞谷,我很想喊妈妈,可是,我知道,妈妈比我还难,家里本该男人干的活计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一刻,我忽然长大了。
一抬头,我看到代销点旁边的几棵梧桐树,桐花开得正旺,我眼眶里的泪始终没有流出来。我咬咬牙,一使劲,苞谷颤巍巍地上了身。经过奶奶的门前,我进门推了小铁车,把苞谷挪到车上。
奶奶门前有几个树桩,一道道年轮清晰可见,有一个树桩上,竟然发出一株绿绿的茎,很虚弱地挑着两片单薄的叶子,但是,它很努力地在风中摇。
我没有对妈妈说自己摔跤的事,我看到她额头上多的几根白发,和憔悴的脸,我只能紧紧地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能说。我能做的,就是尽力分担她的劳累。
每当看到妈妈脸上疲惫的笑容,那些生锈的光阴就渗透出一些坚强。
多年以后,我一路跌打滚爬,来到城里。城里没有梧桐树,没见到一棵。在小区门口,倒是有一株高大的玉兰树。
玉兰花开,我闻不到花香,只看得见一树繁华,白得如雪。
城里的日子寂寂的,心上的原野时不时生些荒草。
我常常透过窗户,看一朵朵玉兰花,落下来,一片片花瓣随风而去。能够锄荒心头的或许只有这些熟悉的花开花落。
时光中残破的疾也只有密密匝匝的花草来医。
看着那年年繁盛的白玉兰,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一直在心底徘徊“熬过去,就好!”我始终相信,有一株梧桐树一直在某处生长,桐花年年开,从未缺席。
这个温暖的上午,我又邂逅了梧桐树,还有那一树花开。我细细地欣赏着,回顾着与桐花有关的细节,原来,不管流光如何枝枝蔓蔓,尘世如何光怪陆离,满树桐花一直在某时,某地,等着我,再重逢。
作者简介:
宫佳,笔名:紫竹。辽宁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短篇小说》《意林》《小小说月刊》《骏马》《少年文艺》《青春》《金田》《躬耕》《上海故事》《故事会》《微型小说选刊》《散文选刊》《天池小小说》《北方作家》《岁月》等。全国知名报刊写手,美文作家,中高考语文热点作家。《刺绣时光》入选天津市2019年中考语文真题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