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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爱情

收录时间:2021/7/13 9:01:36

关键字:耶鹃  馒头  同学  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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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饥饿是我生命记忆的一部分,我无法忘记饥饿,也无法忘记饥饿中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一)

  那是我在湘潭农机学院的一段日子,年迈的爷爷奶奶好不容易把我送到这里。尽管我还只有17岁,但是家里是不可能有钱寄给我的。这突然让我意识到我已经是男子汉的年龄,我应该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父亲早在十年前去世了,母亲也改嫁到很远的地方,看也不看wǒ men一眼。更不幸的是我的聪慧让老少一团摇摇欲坠的家一贫如洗。家中能变卖的都卖了,还有自留山的木材和家乡月亮河畔那一片楠竹永远也不属于wǒ men了。但是倔强的爷奶奶非让我读书不可。说什么也不愿耽误我的前程。

  可是在城市的学校里,是需要很多钱才能够生活的。并不是在家乡的小土沟里。没有米,可以熬粥喝,还可以用番薯做饭。没有菜,打点清水汤,再在上面撒点油墨子,反正都可以凑饱肚子。在这里就不行了。吃饭买菜,洗衣漱口,都要用钱。我恨不得把钱掰成两半用。为了保证从食物中摄取的热量能够维持我的生命,我为自己制定了严格的饮食标准:早上一个馒头,用开水代替粥,中午不吃饭,晚上买四两饭和撒一点油花的白菜。我算了一下,馒头0.2元,四两饭0.4元,白菜0.3元,一天花费只有0.9元,还不足一元,每周末还可以买一次油炸香干或者肉皮端着和同学们一起吃。还要减少运动量,让衣服多穿几天,节约点洗衣粉,尽量买差菜,多买便宜馒头——只要不饿倒就行。

  我虽然饥肠辘辘,贫苦潦倒,但我从不让同学们看出来,我拼命似的让我所以的细胞充满活力。我依然和同学们一起欢笑,依然专心致志的听讲,这时候,好象细胞的活力不是支撑我,而是我支撑着细胞。

  最难熬也最轻松的时间就是中午时分,当同学们都纷纷涌向食堂,我则独自一人悄悄的离开学校,窜过农田的田埂,向碧波荡漾的木鱼湖走去,这才让细胞萎靡下来,在凉爽的秋风和灿烂的阳光下休息。

  我躺在木鱼湖的堤岸上,四周没有一个人(他们都美美的聚在饭桌上)满脑子都想着与吃有关的东西。这季节该是果实成熟的时候了。香甜甜的瓜露在外头,惹得鸟儿在树枝上欢喜得跳来跳去。还有乌黑的桑湛子,嚼在嘴里又涩又甜,想着想着,一嘴的酸水便从嘴角里流了出来,我就跟”画饼充饥“故事中的蠢汉一样。

  我觉得很快就要上课了,就爬起来若无其事的向学校走去,在同学们看来,我是从饱尝大自然风景中归来的。我象捱命似的捱过下午的两节课,到食堂里买了为自己规定的饭食,匆匆吃过,就跑到学校阅览室看书。那一点饭食在我肚子里很快就消化掉了,我比没吃更饿。这时候,书就是我最好的粮食,它使我忘了一切。

  到晚上,我常常被饥饿闹醒。我装着上厕所,本能却趋使我走到食堂,食堂昏黄的灯还亮着,但工勤人员都休息了,我的影子暗弱,在地板上颤抖着,我惊喜的发现食堂的剩饭缸里还有一个完整的馒头。饥饿使我迅速的伸出手抓住了那个馒头,我轻轻的掂着脚象幽灵一样,溜到墙角的阴暗里。

  我把馒头激动的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摩着,有足够三两重,也不知是谁丢到饭缸里的,现在却成了我的一顿美餐。我静静的咀嚼着这个馒头,馒头有点酸了,但还是很甜,我细细的品尝着,这才不至于有啧啧声惊动人们来发现我。

  这样过了一天,两天,三天……我每天深夜都要溜到食堂的饭缸旁,虽然不一定有酸馒头,但总是可以找到一点吃的,为了能吃到更多干净的食物,我跑到膳食科要求清洗一次饭缸。我的理由是,同学们都在那里吃饭,剩饭缸放久了会发霉发臭。没想到膳食科的领导批准了,并在一次学生大会上表扬了我。

  日子过得很寻常又不寻常。

  (二)

  严峻的现实生活给我蒙上了一层虚伪的硬壳,其实在我内心深处却是苦得无法述说。就是这一层虚伪的硬壳支撑着我的生命,精神。如果有人猛的把我这层硬壳揭开,我简直没有勇气活了。

  但是我的同学耶鹃却热情的闯进了我平常的生活,她有意识的表现出对我的过分关心。

  一个晚自习,她指着我蓝色布衣服上的污垢对我说:“我想是你刚换的吧?nǐ kàn你洗得这种水色?”我立刻被臊成一个大公鸡脸。“以后我帮你洗”耶鹃说,“wǒ men是同学,同乡,你就别见外了!”

  我没想到!脸色因激动而苍白,不争气的眼睛满是泪水,我扭过头看前面的日光灯,日光灯就象被笼上了水气,散发着模糊的光芒,我赶紧用书捂着脸,眼睛一眨,泪水就涌了出来,啊!这是我在这座陌生城市听到的第一句贴心自己的话!我轻轻地用书把眼角的泪水拭干净,露出一幅高兴的面孔:“不,太难为你了,还是我自己来洗吧,以后我认真洗就是了。”

  耶鹃还想说什么,不过突然闯进几个学生部的检查纪律,她把话咽了回去。到了星期六,她真的闯进我的寝室,把我的衣服都抱了出去,寝室室友们对我惊叹不已。

  我连忙解释说:“这是老乡,别大惊小怪。”

  可是,耶鹃洗完衣服又跑到我的寝室里,当着所有的室友面约我:“下午,没有事,wǒ men一起出去转转?市中心我还没去过,你一定要陪我。”

  我突然没办法,饿着肚子去陪你转?我听着室友们朝我“哧哧”的笑,而她一点也不害怕,我只好说:“甭闹了,就爱起哄!”

  中午,我没有去木鱼湖,而是躲在教室里写了一段日记,接着下午便来了。太阳一下子就斜到了教学楼的另一侧了。阳光在秋风里一会儿凉一会儿暖。校园的街道落满了枯黄的梧桐叶和枫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我也是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想靠在树干上喘一口气,远处,田野里绿油油的生长着的大概是甜生生的萝卜,我的肠子突然绞了一般的痛,头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在水龙头下面灌了一大口凉水,啊!多么甘洌的水啊!当我用手指拂去嘴角的水珠时,我感到太阳突然特别亮,耶鹃已经亭立在我的面前。

  耶鹃似乎稍微打扮了一下,束身的白色衬衣搭配上水一样碧翠的裙子,秀颀的肩上搭着一个黑色的包,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显然化了一点妆,脸上摸了淡淡一层“小护士”护肤霜,闻上去香香的。嘴角上添了一层浅红色的唇膏,眉毛也化得恰倒好处,一颦一笑都象柔水一样动人。

  耶鹃望着我“哧哧”的笑起来,说:“走啊!”

  wǒ men先后来到了湘潭较出名的雨湖公园。传说在这里,一对农家少女为反对地主压迫,双双投湖自尽。园中有双璧无暇的贞节牌坊纪念她们。

  wǒ men踱步在公园的小道上,耶鹃一路上向我问了很多问题“你家有几口人?你在家排行老几?家中的生活好吗?父母安康吗?”等等,而我只能沉默的望着她。

  她见我不出声,就改了话题:“唱只歌怎么样?你一定会唱,你说你的声音比较有磁性!”

  我还是不做声。我还是第一次和异性一起散步,一方面有点拘束,一方面也是因为饿。

  “拥军,你能不能唱?《青春舞曲》会唱吗?”

  我心里有点烦,人家饿得受不了,哪还有心思唱歌!但她已经起了个头,还一本正经的等着我唱呢!我只好说:“我实在……”突然一阵晕眩,我靠着假山不动了。

  耶鹃吓慌了:“你一定没吃饭,饿坏了,我中午在食堂没见到你!”

  她说完又急忙跑到公园不远处的小卖部里,买了一袋面包和一瓶豆奶,提过来递给我,“拥军,你一定要吃!算我求你。”

  我微微的睁开眼睛,我看见耶鹃两腮上挂满了泪珠。

  (三)

  自从那次交往以后,耶鹃就更加注意我了,她不仅跟从前一样隔三差五的给我洗衣服,而且还跑到学校档案室请求看我的档案,当她得知我没有父母,是靠年过六旬的爷爷奶奶供我读书时,她被深深的震撼了。她对我说:“我要奋不顾身的帮助你!”

  我差点哭出声来。

  但我只是摇头,我深深的明白自己感情和精神的防线都是很脆弱的。如果我真的一下子放纵了自己而不可收拾,那么我自己也要鄙视自己了。我狠狠的下了决心:战胜自己。

  正当我准备以死一样的手段把自己的饥饿无限的拉长的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耶鹃发现了我的秘密。

  那天夜里,我跟往常一样拖着疲乏的身子悄悄的装着解手样子瞒过室友们向食堂摸去,月亮好大,我的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尽管我已经习以为常,但我的心始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不小心让人发觉,我就再也没有勇气来这儿了。

  我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的溜到剩饭缸边,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辨认比较干净的馒头,真倒霉,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在饭缸里倒了一盆稀饭,把我的“美餐”弄得狼狈不堪,我一边心里使进的诅咒,一边急得差点掉了眼泪,不料在剩饭缸旁边发现了一个完整的馒头,几只蚊子在它身上跳舞呢!我喜出望外,把所有的屈辱都忘了,连忙把它搂在怀里。

  上面粘满了灰尘,我小心翼翼的把馒头皮剥了下来,就像新生的婴儿在我手里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我使劲的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着,虽然碱有点重,但我还是觉得它很甜。

  我依靠在墙角里,紧闭着眼睛,静静的享受着食物在肚子里分解成葡萄糖,或者其他的营养成分给我带来的愉快,直到一阵抽泣声把我惊醒。天哪!耶鹃正泪流满面的站在我的面前,她用手捂着小嘴,生怕自己大声起来,她唏嘘着,我只觉得天昏地转,心里绝望般的这样说:“完了,完了”一下子昏了过去。“拥军,你以后千万别这样了!”耶鹃不顾一切的扑到我的身边,用手捧着我晕眩的头,蹲下来使劲的把我按在她的怀里:“相信我吧!我谁也不会说的!”

  耶鹃又轻轻的抚摩我的头,拼命的摇动我瘦削的身子我在她怀里苏醒过来,我终于不能自己,只觉得这天这地都突然昏黑起来,泪水再也禁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喃喃的乞求:“耶鹃,不要说……不要告诉别人!”

  “嗯……”耶鹃呜咽着点了点头,“以后你不要这样好吗?我来帮你!”

  “不——我能行!”

  一个人也许会获得他人的理解,但是他也不能理解自己。我就不能理解自己。在贫苦和饥饿的挣扎中,我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以人的生分而存在。我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种物质。我是通过给生活一种威慑和给同学一种震撼来表现或反映出来的。

  虽然那夜我再也无法睡下去,虽然那夜湿了半条毛巾,但是第二天我仍若无其事的从床上爬起来,只不过早上的馒头和白开水我是没心情吃了。我担心耶鹃会给同学们发什么倡议。但是她没那么做。她大概知道我的自尊心很强吧!她一回伤害了我,我也许一句话,我也许一句话也不会对她说的。

  整个早上我都躲在学校一隅的墙角,装着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独自一人捂着肚子仰望蔚蓝的天空和东边被朝阳染满金边的云彩。有为气功大师说:“集日月之精华,采万物之灵光,为己所用,淡去人间烟火。”我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管怎么样,上课的时候,我又满面春风的出现在教室,坐在耶鹃的旁边,并冲她桀然一笑,她也朝我笑了,不过眼圈有点红。我打开课桌,一袋肉葱卷子在那里散发着热气,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旁,相信上帝,相信缘分,相信我!耶鹃。”我的手一下子湿透了。

  中午我早早的就到了木鱼湖,木鱼湖依然轻轻的泛着碧波,微风还是那样醉人。湖那边的宝塔岭的庙里香火缭绕,天籁之音喃喃的、绵绵的朝我涌来,拌着湖水的声音让我感到一种和谐。

  我会乞求什么呢?……也许该让人的灵魂有一丝安静,它才会归属于我。

  我的泪水干了,恹恹的睡在湖堤上,我又梦见故乡:山上的雾像纱一样被掀开了。曲折蛇行的小溪叮咚叮咚地流淌着,满头白发的奶奶正在洗猪草……张满青苔的石板上爷爷正赶着圆滚滚的水牛在犁上反田……后面长满绿油油的蚕豆和小麦田。一垄一垄的白菜和莴笋张得茁壮,还有红萝卜在土壤上面露出一节耀眼的缨子……弟弟穿着小布褂在田地里奔跑着,前面一轮火红的太阳升起来……

  但我再一次睁开眼睛,太阳又一次闪闪发光。令人晕眩的目光里耶鹃正悄无声息的坐在我身边,她嘴里嚼着一根狗尾杆儿,紧锁着眉头。见我醒来,眉头又舒展开了。

  “哦!你醒过来了!你是不是每天都在这里睡午觉?这里的阳光和微风都不嘛!”

  我有点吃惊,身子软绵绵的懒得动,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拥军,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耶鹃突然无限感伤的说:“我求求你让我帮助你吧!”

  “不!我会挺过去的!”

  我轻轻的笑了笑,“nǐ kàn着我站起来就足够了。”

  耶鹃动情了,“不!不还是让我分担你的一点痛苦吧!”接着突然扑到我的怀里。“我不是看着你的穷,我,我是喜欢你!”

  我震惊了,我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思想准备,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过。我望着她玲珑秀丽的脸和清澈明亮的眼睛,我知道她是真诚的,一个人敢于向贫穷靠拢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我惊慌失措的问:“耶鹃,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耶鹃,松开了我从塑料袋拿出几个包子,“拥军,我知道你还没有吃饭,这包子你就吃了吧!”

  我的目光渐渐的淡了,望着耶鹃手中的白胖胖的包子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一无所有,难道我要把我的痛苦和饥饿强加给我爱的人吗?我艰难的从湖堤上爬起,我很吃惊这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耶鹃,你是个好女孩,你应该有比我更加好的幸福!”

  耶鹃哭了,我没有理她,而是蹒跚的朝学校走去。因为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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