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马浩
路口一词,意味悠长,每次想起,总能让我玩味再三,欲吐为快,闭目而思,它就是一幅画,一首诗,跳出其字面,它似乎又蕴含着分别、彷徨、抉择的意味。
“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苍茫大地,近柳远山,草色一眼望不透,岔路口,友人握手话别,殷殷切切。莫名地想到李叔同的《送别》,眼前便呈现出如此这般别离的场景,古意悠悠。
分别的布景,多是设在路口的,“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分别不免让人心伤,离别的味道总是苦涩的,哪怕是短暂的,记得女儿小的时候,喜欢跟路,我每次推车外出,就扯着我的衣襟不让走,怎么哄也不好使,一直拖到路口,到了路口,她自知努力将要失败了,便自觉松开手,眼泪汪汪地挥动着小手,有一次,她的态度很坚决,似乎铁了心不让我走,我一只脚刚踏上脚踏准备上车,猝不提防,她一下子抱着我的腿,她的脚碰到了自行车的车轮上,恰巧碰到她脚踝的伤疤,流了许多的血,后来,女儿外出读书,到了我为她送行,我在路口依依不舍,她却轻描淡写地向我挥挥手,示意让我回去。世事往往如此,而今想来,不禁暗自发笑。
林文月去看望年迈的恩师台静农,台静农送她到玄关,目送她开着车子离开,车子到了路口,恰遇红灯,等红灯的瞬间,让林文月念及恩师种种,不禁泪流,如果没有那个路口,如果没有路口那个红灯,多少微妙的情感都会被匆忙的速度淹没掉。
过去,送别亲友,多是送出大门,或沿着门前的小路,一直送到路口,客人心里过意不去,便不停地说,留步,请留步,主人总会笑着说,没什么事,送送你,多说会话,就这么一直送到大路口,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客人背影在主人的目光里渐渐消逝,只有路口的杨柳随风舞动枝条。哪像现在,电话朋友某酒店几点几分几秒小聚,宴席一散,各自急匆匆地钻进车中,一缕烟飞入红尘,忙得不知道忙的什么,或是为了忙在忙,因为大家都在忙。
路口,这个意象是唯美的,近旁似乎常有绿柳相依,远处总有山峦默守,其间,少不了清溪随伴,可脚一旦踏上现实的路口,心底无不充满了茫然,此路口,是现实的,似乎更是形而上的人生路口,此时,路口已从送别友人的场所,变成了人生的转折点,何去何从,颇费人思量。
“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常能听到这样的话,言下之意,就是要人去抉择,在人生路口选择去向,不像在现实路口选择道路,走错了,可以拐回来,人生的路径是岁月铺就的,无法回头,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似乎道出了人生选择的无奈,无疑,人生路口的抉择要慎重,其实,人生无时无刻不充满着选择,只要大方向不错,大可不必斤斤计较得失,得失总是相对。
沈从文艰难地放弃了文学,选择了文物研究,成就了他在文物方面的专家,他的这种人生之路的选择,可谓失之桑榆得之桑田。人生的大方向若选择错了,不免一失足成千古恨,诸如周作人,当北平的高校南迁时,他选择了留守,他或以为有足够的定力可以抗衡外界诱惑,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其附逆的行为,让他坐实了汉奸的招牌。那些贪官,在为官之时,估计目标大都不会是冲着贪字而去的,可在诱惑面前让其选择时,利令智昏,成为人生的洗不净的污点。
当然,寻常百姓家的寻常日子,人生路口的选择,顾虑的多是如何过好日子,目标清晰,世道繁杂,因而充满了人间百态,正如俗语所言,歪打正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凡此种种,让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如此,人生才有趣味,有戏剧性,人生如戏,然也。
路口,从某种意义上说,亦是人生的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