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东升
时光荏苒,俯仰之间,父亲面包老了。耄耋之年的老父亲的背膀已深度弯曲,像一张老弓。眼眶深陷,如一只酒盅。家里来人了,父亲总是皱着额头,眯缝着眼,似乎要费好大的劲才看得清来人。
父亲老了,我的心不由得怏怏起来。与父亲有关的往事画面,如抖音小视频一般,一幕幕跳动在大脑的屏幕上。
退休前,父亲是一位乡村小学教师。他任教于升金湖畔的一所小学。每天清晨六点钟,父亲从家里出发,沿着湖岸长满杂草的泥泞小路,往返六华里去上班。在我五岁那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父亲让我每天和他一同上学。因为还不到入学年龄,我到学校里并非是读书,而是在教室里“旁听”,无需做作业,下课便和同学们一起玩耍,那真是一段“小小少年,没有烦恼”的好时光。
下午放学时间,父亲便来到教室门口。下课铃声一响,我抓起书包,飞奔出教室,穿过走廊,待我到了他的身旁,父亲便蹲下身子,让我爬到他的背膀上,背着我回家。
那时我觉得父亲的背膀好宽,好高,我得用力拽住他的衣领,才能爬上他的肩头。行走时,我的两条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他用双手反托着我的屁股。夕阳的余晖洒在父亲的背膀上,我感受着父亲宽大的背膀,那是一副充满力量的背膀,宽厚敦实,承载着浓浓的亲情和深深的父爱。
那条回家的路,处于一座高山和湖泊之间,少有人烟,只有鸟儿在天空上划着一条条杂乱的弧线,湖里的鱼儿偶尔会跃出水面,在空中做一个漂亮的转身,又急速钻入水底。夏秋季节,路上杂草深过膝盖,偶尔会有蛇从路边草窠里蜿蜒游出,吓了wǒ men一跳。一路上,我不停地说着话,把当天的见闻告诉父亲,父亲只是用“嗯嗯”“哦哦”等语气词,回应着我的絮叨,欢声笑语洒满在回家的路上。父亲的背膀是我记忆开始的地方。
到了我正式上学的年龄,父亲却调到离家更远的小学任教。到那所学校,需要翻越一座高山。因为山高路远,我只好留在本村的小学上学。父亲虽然觉得这种调动很不公平,但他还是二话没说,挑起了行李,去了那所更偏远的小学上班。他从不向困难低头,即使在他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也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他说:“做人要挺起脊梁!”父亲的背膀如同一棵大树,积雪虽然暂时压弯了他的枝桠,但他仍在积蓄能量,等到春天的暖阳融化了冰雪,他便再次挺直了脊梁。
我的初中学校是在镇上,离我家有十华里。那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步行上学。我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吃住都在学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家里挑了米和柴,交到学校的食堂,兑来饭票。这个挑柴挑米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父亲的肩上。父亲挑着担子在前面走,我背着书包跟在后面。我看到父亲的衣服渐渐被汗浸透,背膀也渐渐歪斜,便对父亲说:“爸,我来挑一肩吧。”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的肩膀还嫩,挑不了,还是我挑吧。”一路上,我注视着父亲的肩膀,心里感到无比温暖。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每次我听到这首歌的时候,都禁不住泪盈眼眶。我想起一句网络上的话:“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