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凤高
我1983年9月20日进入舒兰矿务局吉舒煤矿机电科铁工班,从师于当时矿内小有名气的铁匠师傅孙长占。那年我18岁。
干铁工活,要先从“火头军”干起。师傅告诉我如何打好火底儿,如何往炉膛里码放铁。刚一开始,我还不以为然,以为烧火就是烧呗,没啥学问。结果竟然把铁烧“没”了,还不知何故?师傅并未责怪,而是冲我诙谐一笑:铁都上哪儿了,难道炉里招耗子了不成!后来我才明白,烧火其实学问很大,我把铁烧过了,还不知减风量降温,不烧化才怪哩!铁化成了铁水,都顺着炉箅子一股脑儿淌到灰坑里去了。
后来逐渐过了烧火这一关。师傅告诉我烧铁要看火候,培好煤的一炉铁,烧得满炉桃花,上面稍微冒点火花,那就证明铁烧好了,要适时把风量减下来,把炉温保持好。如果是加热紫铜棒的话,要反复翻转只烧到浅红色,就可以出炉锻打了,如果稍作迟疑,就可能化成了铜水。
下料对于铁工活也非常关键。先要算料,大家都用算料盘,师傅特意教我用公式法。师傅说,你若去外地施工,人家没有算料盘也要照样能干,无非是将图纸上的加工尺寸再加上5—10毫米的加工量,这就是wǒ men锻打的毛坯尺寸。你用毛坯体积去除以用料面积得到的就是下料长度。甭说,我有数学基础,这倒也如鱼得水,自此班里算料的活儿师傅都让我包了,在工作实践中,我多学多炼,也获得较多的成就感。在下料的过程中,划线也非常关键,必须将石笔条儿磨好,画出的线才准确。磨石笔要一面打磨,就像磨刨刃儿一样。
划线也得按所使用的下料工具做相应的区分。比如用模具或剁刀在压力机上下料,损耗较小,就可以留1—3毫米的余量即可;用氧炔焰下料,就要留5毫米的割口,确保用料足够加工。
打锤更是铁工工作的重中之重。师傅告诉我,打锤前首先要按规程检查好工具,锤柄上不得有油,更不能有节疤裂痕,锤头楔子也要保持完好无损。打锤时,要做到:头锤稳,二锤狠。所谓“头锤稳”,就是要先定好神,集中好双方的注意力,找准位;所谓“二锤狠”,就是打铁如擒虎,只有下狠劲下死手才能服帖,才能把活干好。
掌钳是步入铁工师傅行列的标志。师傅告诉我,手抓铁钳就要如临大敌,首先必须做到狠!铁老虎啊,铁老虎,你不狠你不硬,就打不了铁。在砧子上干活手握着铁钳,铁钳夹着热铁,你必须放平,不放平了,锤头砸下来,铁钳飞了,热铁飞了,你的魂儿都会飞了!我师兄就摊上过一回,整个下巴烫伤三年没长胡子,热铁棒飞起来,只差200毫米就砸到我的脚后跟!这想起来都是一场噩梦。
静心想来,人生皆如此。只有你手放平了,才能抓稳抓牢铁钳;只有你心放平了,才能做到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只有你处事公平了,方能成大事、行大船。
师傅带我学铁工,我跟师傅学做人。师傅的手艺可以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老人家在空气锤上锻打钢球,驾轻就熟,挥洒自如,打出的钢球,只需在砂轮机上稍加修整再用砂纸剖光即成。
双球攥在师傅手中,忽而顺转,忽而逆转,轻松自然,那就是禅。一种巨力迸裂后的宁静雅适;一股火山湖溢出的袅袅清凉银瀑。
锻艺人生,人生锻艺,我从中受益良多,受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