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不会下雪的城市盼雪的到来。
不为畅快无忧地堆雪人打雪仗,不为向远方的友人发出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的邀约;不为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清欢。只因雪里藏着我的牵挂,这牵挂只有随着雪龙飞舞,盈尺落地而心安。
在北方的时候我是怕雪的。怕雪中的冷、滑、湿、脏、单一和再小心走路也会摔跤的尴尬。每遇雪日,我总是站在家中张望窗外的世界,看雪花悠扬飘转,旋落而下,一时间,房顶、屋檐、窗口、墙头、树梢、藤蔓架、自行车、门口的台阶......全都像发酵的胖胖的白馒头白茫茫一片,除了行人的衣服有色彩外,似乎很难看到其它的色彩了。
我是来了南方以后,发现南方没有冬天,南方的农人在冬天依旧在红色的土地上做着春天夏天秋天的农活时,才发现雪的好,才越来越喜欢雪并期盼雪的到来。
是雪把秋的果实卸下并收藏进粮仓和地窖里,让秋休息;是雪心疼地为黑土地盖上柔软的被子,让吐芬芳的黑土地休息;是雪把忙了一季的庄稼人赶进了热气腾腾的家中,让他们在炊烟袅袅中舒坦地不急不慌吃上热乎乎的饭;是雪通知远方的游子,下雪了,快过年了,该回家了;是雪告诉留守在家的孩子,雪中有盼望思念到头的幸福啊。
是的,我也是来到南方以后,才顿悟雪中藏着的幸福。
平时怎么劝父母,不要再伺弄地里那干不完的农活了,孩子给的钱足够他们用了,可是他们就是不听;好像地里藏有挖不完的宝贝似的,一日不去地里挖挖拔拔转转,就魂不守舍。只有雪来了,才能封住他们走向田野的脚步,只有雪才能让他们像一头卧在旧时光里反刍的老黄牛,享受着干完了一季活后的围炉把酒话桑麻的冬日慢时光。
原来是善解人意的雪在替我心疼父母啊。
为了让父母能在落雪的日子中安心踏实地休息数月,把累弯腰操劳半生的身体,舒坦地躺在热炕头上睡到自然醒,不再为地里的庄稼起早摸黑;为了父母拿完镰刀又拿砍刀、锄头;割完稻谷、大豆又摘苹果又挖红薯的手能休息一下,我在南方不下雪的城市盼雪,盼北风卷地万物肃杀雪花簌簌。
到南方后我才知道,春雨夏花金秋是把人往外赶的,只有冬日里的雪是把人往家里赶的。
雪到父母就不用干地里的农活了,除了上班上学的人,这时节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可以名正言顺地猫冬;雪到电话中母亲就会说:“等你回来杀年猪咧;”雪到我会在电话中对孩子说:“今年的礼物是乐高。”雪到就会想起母亲那年神秘兮兮地领着刚到家的我来到地里,她用手拨开雪,厚厚的雪下面全是菠菜,她说,这是专给贫血的我留的。从那后,雪就下在了我的心里。
在风烟俱净,林木萧瑟,山河流霜,白羽倦飞中,大街小巷飘散的热气和香味,不约而同在诉说着冬天的饕餮盛宴,和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冒着热气的食物在雪花飘飘中不仅能满足身体还能满足灵魂,无不在诉说着人间几多归宿,皆可归于一片雪天雪地,雪天萤席中总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
盼雪,不仅因为雪中储藏着的是对至亲的人的牵挂,和雪来了人就团圆了的热切期盼;更有我不为南方人言的自私的爱。雪来了,父母就可以守着地窖里新收的粮食、玉米、大豆、倭瓜、苹果、大白菜、萝卜、土豆……安心休息了,如同被雪藏起来的土地一样舒服地休息。是雪给他们时间休养生息,涵煦于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我怎能不盼雪呢?
不得不说,是雪在替我心疼父母。心疼不得闲的农人父母们啊!在南方不下雪的城市我依然会热切地盼着雪啊……
作者简介:
逄维维,女,黑龙江人,现在深圳工作,系深圳市作协会员,喜欢在文字中寻找安静和温暖,喜欢在文字中邂逅xīn líng的舒展和真实。在《南方都市报》《农民日报》《西安日报》《松江报》《成都高新报》《海南农垦报》《乌海日报》《星沙时报》《劳动午报》《平顶山晚报》《金华日报》《江淮时报》《大江晚报》《南方工报》《中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