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屋的东间墙上一直悬挂着四五个老相框。老相框里摆放着祖母、父母、我、弟弟、妹妹和亲朋好友的照片,从老相框里的人物照片来判断,有的相框距今已六十多年了,有的足有五十多年,有的三四十年,最短的也有二十多年了。这都是父亲购买并摆放上亲朋好友照片的老相框,成了父亲的挚爱和稀罕物。每一个老相框、每一幅老照片,都是值得细细揣摩、慢慢回味一番的,也都是值得好好说一说、写一写的。
大凡像这样有些年岁的物件,都铭刻着跌宕起伏的历史沧桑;浸润着泛泛点点的岁月斑驳;记载着人情往来的厚重故事;寄托着日积月累的浓重感情;留下了直抵xīn líng的缕缕乡愁。
从记事起,我就认识了父亲那个最老的十分精致的相框,它捷足先登,不知比我先进了这个家门多少年。儿时见它悬挂在桌几子之上、大镜子之下、两个漂亮的帽筒间,相框里多姿多彩的人物照,更显出灵性与灵动,尤为引人注目。这个相框大约有四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的样子,这个小相框做的十分精致,仿佛伟人语“浓缩的都是精华”。小小相框却富有大内涵,小小相框却比后来速成的那些个大相框都做得精美,在我看来,是家中任何大相框都无可比拟的。
小相框里面摆放着有父亲戴棉帽子的一寸照片,也有父亲和我堂伯、堂叔、堂兄的照片,还有父亲和同学朋友的合影。这些照片全是黑白的,隐隐映射出了年代的久远和历史的沧桑。不过从拍照技术(那时很少涉及摄影)上来说,一点都不可小觑的。
儿时总是对这个漂亮的小相框很感兴趣,觉得它很好看,神奇,好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常会嚷嚷着叫大人们把它拿下来看个仔细,等到祖母或父母给我取下相框后,我便一屁股坐到东间炕上,半盘着腿,两手有点费劲地拿着相框,两眼紧盯着一张张照片仔细地端详,似乎相框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物,都潜藏着这样那样的神秘和神奇,总是看不透,看不够。记得那时看了一遍又一遍,大人们还要在身边守护着,生怕我失手打碎了相框上的玻璃,当时乡村里换块玻璃也不太方便。那个小相框注入了我幼小的xīn líng中,总是令人难忘。
随之渐渐长大,大人们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爬到东间炕上,再从炕上爬到桌子上,扶着桌几子费力地拿下小相框来,还是像从前一样坐到炕上细细看上一番。现在也不知当时要看什么,是好奇怎么还能拍出照片来,还是看相框里那些缩小版的“大人”?看时间长了,自然就对那个相框有了深刻的印象,对那些照片甚而摆放位置都记得很清。即便现在,我也能大致熟稔出父亲那个相框照片里的人物来,虽然他们大都不在了,但我却始终清晰地记着他们拍照时的模样。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在父亲的老相框里,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和他的两位堂兄、一位堂弟、一位邻居同学的五人合影。这幅照片看起来拍摄技术很好,拍得很清晰,很自然,曝光度把握的也很好,我一直很欣赏。只见照片中的人物,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显得都是那么亲近随意,就连微笑状态也显得恰到好处。照片中的人物显得都很年轻,也就是二十郎当岁,一个个朝气蓬勃,青春阳光,奋发向上,这幅照片让人看着他们当年是多么充满着青春和力量,撼动着人们的心弦。父亲当时戴着帽子,气质儒雅、帅气,真堪称当年的“帅小伙”,照片中的堂叔看上去还有点稚气未脱的模样,也就十七八岁,很有冲劲的样子。这大概就是他们刚踏入社会不久拍的照片。往事不堪回首,想不到几十年一晃过去,看着老照片中的那些年轻模样的人都一个个地老去,现在这五人中只有父亲还健在,其他四人都因疾病已驾鹤西去,想想照片上一个个年轻的模样,就会感到非常惋惜和更加怀念他们。现在每每看到、想到父亲的老相框,就会想到他们在我眼里看似经典的照片,就会很自然地想起他们,这是父亲的老相框里寄托着我的深情。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后来,父亲又让村里的木匠朋友给做了一个大相框,还将母亲的两个奖状换成了相框,几乎挂满了东墙,如今也都成了老相框。在父亲的其它老相框里,还有一张照片特别引我注目,个中有我喜欢的原因,也有亲朋好友喜欢的原因,也使我至今难忘。这幅照片是当年当飞行员堂叔和在军医院当护士的堂婶回老家探亲时所拍。这是堂叔邀请五服内的14位亲近人拍得一张很成功的照片,照片洗好后,分送到各家中,父亲便将它郑重地摆放到一个大相框里,挂到东间墙上引人注目的地方。记得照片中有父亲、伯父、三伯母、三个堂叔、两个堂婶和堂弟堂妹们。接到这幅照片后,在还不太兴照相年代的乡村里,顿时热闹起来,常听亲朋好友在一起津津乐道,评论照片中的大人孩子,评论的是照片,凝聚的是亲情。引我注目的是照片中的堂叔和堂婶,他俩都身穿绿军装,头戴红领章,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又那么神奇、精神,堂叔的英俊威严、堂婶的自然微笑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正是从看了那幅照片后,我才萌生了将来参军的念头,要像堂叔、堂婶一样身穿威严、神奇的军装,保家卫国。虽说我只差一步之遥而没能像堂叔那样翱翔蓝天,但我也成为一名光荣的通信战士,成为毛泽东主席所称道的“顺风耳”“千里眼”。
父亲的老相框里,有我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中,当时八十高龄祖母坐在中间,脸上笑得像花儿绽放;父母坐在祖母的一左一右,怀里分别抱着孙子、孙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和妻子、弟弟、弟妹并排站在老人的身后,笑意挂在脸上。这是当年我家的唯一一幅全家福照片,显得弥足珍贵。父亲的老相框里镶嵌着一家老小的幸福时光,细数流年,情景再现,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当年。
父亲的老相框里,还有村子委派他guǎn lǐ学校时拍的照片,当年五十多岁的父亲还戴着红领巾呢,他打着敬礼的照片是多么的可爱;还有一幅是当书记的大舅、当文书的父亲带领着村子的老干部、老党员们登泰山、游蓬莱的老照片,是多么富有时代感,体现了村支部对老干部、老党员们是多么的关怀,照片中的老干部、老党员们是多么的朴实、真诚,从红色根据地的老干部、老党员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力量;还有一幅是父母的合影,从父亲与母亲的老照片中,我感到了一种“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夫妻情,我还感受到了一种“夫妇同道干会计”的事业谊。父亲的老相框里折射出了亲朋好友情,映照数十载。
父亲的老相框里,还有母亲参加省、市、县“人代会”“妇代会”的照片,大都是她和青岛市、平度市领导及代表的合影,母亲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光荣的神采。儿时母亲常指给我看,现只记得平度市的领导和代表:“刘顺成、罗根深、官福深、崔锡柱、王显乐、高传玺、魏景瑞、侯彩霞、王瑞邦、吕平镇、代秀芳……”,父亲的老相框里凝聚着母亲的荣耀,也给我留下
了很深的印象。
父亲的老相框里,还摆放着我中学时代的照片,那是我和一位邻村同学的合影,少年之我,还带着军帽和围脖呢,“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那时的我俩在班主任姜仕敏老师带领下,沿街为村子写标语口号,赢得了沿街父老乡亲的声声赞叹。这幅照片留下了少年时的骄傲和自豪;也有一幅我参军后,接到参战命令,我写了请战书,将要奔赴云南老山前线的照片。这幅照片里有一段故事,当时我怕父母担心未敢往家寄这幅照片,从前线回来后,这幅照片就成了父亲老相框里的“一员”,虽说已37年过去,可每每看到这幅照片,我还能焕发出青春热血和力量;父亲的老相框里,还有我的一幅刚从前线回老家探亲途中照片,这时的我因战事延迟了休探亲假,已四年没探家了,十分想念自己的父母,照片中似乎就能隐隐看出“归心似箭”的心情,看了这幅照片,也曾让我泪水涌动。父亲老相框里摆放着的我的几幅照片,现都是单张的且没了底片,是我很喜爱的照片,我曾想从父亲的老相框里取出,怕引起八十多岁老父亲的误会和不悦,也就一直留在父亲的老相框里,想看的时候,我就走到老相框前看看,来追忆过去的岁月故事和一段段不寻常的经历。
父亲的老相框,因一直悬挂在我家老屋东间墙上的最上方,人们想看时,总是深情地仰望; 父亲的老相框,凝聚着夫妻情、母子情、父子情、父女情、兄弟情、同学情、朋友情、街坊邻里情,那是一个个承载着一段段历史、故事、情感的老相框; 父亲的老相框,是我童年的幻想、少年的遐想、青年从军时的念想,从此以后的回想,那是寄托着我的想象的老相框。每每想起,总使我感到情感贲张,滋味悠长,意味深长。
父亲的老相框,深情永难忘。父亲的老相框里倾注了wǒ men全家人的感情,更倾注了父亲深深的爱,也寄托着我深深的情,总是让我难以忘记。
乔显德,笔名江北乔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江山文学签约作家。创作散文等200余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社《平安校园》《散文百家》《工人日报》《青海湖》《作家眼中的黄河口》《中国经济时报》《中国电力报》《国家电网报》《上海散文》《中国作家在线》《当代散文》《天津日报》《京晨晚报》《京财时报》《江苏文学报》《西部散文选刊》《读写天下》《文学世界》《农家书屋》《工会博览》《美术教育研究》《山东散文》《潇湘晨报》《旅游散文》《金沙江文艺》《山东商报》《胶东文学年选》《小学生学习指导》《青岛日报》等150多家报刊。荣获首届“娘亲杯”全国征文大赛奖、首届黄河口散文奖、“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散文类二等奖等六项国家级奖。《家信》《大海行船》列入全国十几省市高考模拟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