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武元衡有诗《赠佳人》∶“步摇金翠玉搔头,倾国倾城胜莫愁,若逞仙姿游洛浦,定如神女谢风流。”
《释名?释首饰》说∶“步摇,上有垂珠,步则动摇也。”
那真是一个玲珑旖旎的奇妙名字,单从那两个汉字的排列组合就能听见珠玉的清响,想见美人轻抬螓首的风姿,还有那莲步款摆的曼妙无双。
它在宋玉的《风赋》里初露端倪,“主人之女,垂珠步摇”。而后经过一统天下的秦,在西汉的宫廷里大放异彩,想必也曾装点过吕后和戚夫人的云鬓。
大汉在天子刘彻的手上攘夷拓土,国威远扬,嫖骑将军卫青功不可没,而追起根源,也许仅仅只是来自于平阳公主府里的那一场歌舞。平阳歌舞新承宠,跳翘袖折腰舞的卫子夫光可鉴人的长发上簪了哪根步摇,纤腰轻折、顾盼回眸迷了少年天子的眼。
她的飞仙髻步摇闪闪,38年未央宫的皇后之位,始于一个贫贱女子斜插着步摇的如瀑青丝。史载∶“上见其发美,悦之,遂纳入宫中。”一人得道,才有后来兄弟侄子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卫将军碧血忠魂,勇武无双,是一段传奇。那黄金为山、白玉为枝的步摇华丽尊贵,是卫子夫灰姑娘变身公主的见证,也是帝后之间的恩爱缠绵。
时间滚滚向前,它更迭了朝代,湮没了富贵云烟,那支步摇在岁月和情感的洗刷中愈发美丽温润。它变作腾龙、鸾凤、蝴蝶和花朵,还有麒麟和鲤鱼种种吉祥的形状,又轻颦浅笑于美人的云鬓上。
“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那个令17岁的世子曹丕在乱军中一见倾心的女子,哪怕命运多舛,结局凄凉,留在许多年后魏文帝那衰老思念里的,也许还是她别出心裁为他梳的凌云髻,和颤颤地插戴在头上那支风情万种的步摇。
才高八斗的才子建安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洛水之神凌波微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她定是戴着步摇的。宓妃留枕魏王才的女子,遗世独立,袅袅婷婷。
千年的皇城,金玉为栏的长安,那个醉酒的叫作玉环的女子,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金步摇在她偏斜的堕马髻上弱不胜簪,花枝乱颤。
雍容华贵的霓裳羽衣曲里,她丰满轻盈的身姿轻俏转折,旋身,下腰,回眸,鲜艳明媚如牡丹初妆。颤颤的步摇随着玄宗的笛声委婉,云鬓花颜金步摇,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样的美丽,这样的温柔,这样的风情万种,是一个女子和步摇的完美结合,足以让一个创造出“开元盛世”的帝王深陷爱情。
渔阳鼙鼓动地来,他们说她是祸水。那支步摇是她惊艳世人的帮凶,在她绝色上增添过无数的诗情画意。她和它最后的命运,是花细委地无人收。
曹公在《红楼梦》里写一株世外仙葩,她“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时如弱柳扶风”。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大师用世上最美的比喻来形容她天性里的那一段风流。wǒ men只能肯定,那个神仙似的妹妹头上定是戴了步摇的。
体贴女子心事的步摇,是垂坠在珍珠与金玉上的风花雪月,在她轻移的莲步之间款款流淌的,是古老东方精致、浪漫又典雅的美丽,让大观园里的宝二爷和呆霸王,都为之色授魂与,不能动弹。
短发的女孩一定做过这样的梦,梦里自己穿曳地的衣裳,三千青丝云堆一样地挽起,步摇在鬓间轻颤,像唐宋仕女一样美丽。
步摇是慢的、安静的,它是要和你坐在黄昏里看凉风慢慢吹过去直到月上柳梢头的东方诗意;是陌上花开缓缓归矣的闲适;是日入小年的宁静;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的古典和坚贞。
步摇是戴在头上的唐诗,是一曲流苏慢摇的宋词,是元朝咿呀的小曲,是明清邈远们缥缈的小说,它是你鬓边心头最情怀浪漫、楚楚动人的那一朵。
东方的女子,一生总要有一次将头发长长地留,簪一支梦里的步摇,清凉安静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