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翔
周日上午,农村老家的一个远房侄子进城来了,他给父亲面包送来了刚从杏园里摘下来的红杏。这个侄子平时来城里并不多,每年红杏下来的时候,他都准时进城送几箱子过来。老父亲抱怨说城里啥都有,大老远的以后不要再送了。可那个侄子憨憨地一笑,浓重的乡音就灌满了整间屋子:“大伯,这红杏里有咱老家的味道啊”。
这红彤彤光鲜鲜的红杏,分明是老家大地日月精华的浓缩,它和生硬亲切的乡音共同散发着来自纯净自然崭新的生命气息。
每年当红杏到来的时候,老父亲脸上都呈现出兴奋的酡色。他像小孩子般地挑一个最大最红的举过头顶,对着太阳眯着眼睛转几圈,然后用衣袖擦拭一下红杏表皮上细小的绒毛,在手心中细细品玩,轻轻地咬一口,表情夸张地细细咀嚼,深深地叹口气说:“甜!真甜啊!”。我出于好奇也拿起一个红杏品尝了一番,除了淡淡的酸甜味外,还有点微微的苦涩。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父亲的感慨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红杏送来后,父亲总要亲手将其分类清洗重新码放整齐。已经熟透的红杏装在水果盘里招待左邻右舍,半红半绿地码放在阳台上烘晒催熟,如果看见红杏巴上还长着杏叶子的必须用细线系上挂在阳台上……父亲虔诚地告诉家人,窗前挂起红杏,家里的生活就会红红火火兴旺发达。你也别说,每年父亲将老家送来的红杏在窗前悬挂起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家老少的心情都格外舒畅。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渐渐理解了父亲对农村老家红杏的情感。他在农村生活了80多年,熟知那片土地上的各种农情农事,从播种、锄草、浇灌、治虫到收割、采摘,这些环节都在父亲的掐指计算中。如果父亲开始念叨着说红杏快下来了,果然不出几天,楼下就传来了重重的乡音:“大伯,今年的红杏下来了”。听到喊声,父亲的老寒腿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腿脚麻利地开门下楼,我站在窗前向下望去,心底涌起一阵热浪。唉!每年父亲都说不让侄子再送红杏了,原来那只是一句客套话,其实,一到这个时节他心里整天都惦记着老家的红杏呀。
如今,我算是真的明白了,与其说父亲怀念家乡的红杏,倒不如说是怀念他那乡村生活,怀念那阳光风雨中的挥汗劳作。田野的风霜雨露和星辰秉承着神秘、神圣的意愿,最后化作神奇、多情的红杏被送到城里,走进我的楼房。
我猜想,在父亲的世界里,有种不为我所熟稔的温软和甜蜜的存在,它养眼、养胃,更能养心,那就是老家杏园里新采摘下来的红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