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又看到母亲坐在缝纫机前拿着竹尺在给父亲做衣服。如今,谁还在家里做衣服?没衣服就去商场买。多少年了,我很少再看见母亲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了。缝纫机早就放到了阳台的角落,量衣的那把竹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手中的竹尺,笑着说:“小时候您用这把竹尺可把我打扎啦。”
“谁让你小时候淘气呢。”我笑了,母亲也笑了。
我小时候生活在关中农村,那时wǒ men家是地主家庭,父亲在省城教书,家里只有祖父母和wǒ men兄妹几个,母亲独自承担着家庭的重担。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像wǒ men这样的家庭只能忍气吞声地生活,千万不敢惹乱子。母亲文化不高,但却对wǒ men要求极严。吃饭时要先双手给大人端饭,家里来了客人要问话,不能浪费粮食等等。可小时候我很顽皮,经常闯下一些祸来,免不了招致母亲的训斥。母亲总爱用量衣的竹尺打我的手心,挨打后那种钻心的疼虽然当时让我呼天喊地,可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时,我常常惹祸。比如打架了,对方的家长就会领着孩子来家里讨说法,对方走后,母亲就会让我伸出手来,抽打几下。再比如,逃学了,挨打是躲不过的。母亲每次打我的时候,我都憎恨地看着她,对她充满恨意,心想,长大后再也不认这个妈了。
母亲打我最狠的,就是嫌我偷东西。我那时嘴特馋,爱吃甜的、香的、油的。比如奶奶藏的糖果、点心,专门给爷爷奶奶蒸的白馍馍等,只要看到数量多,我就自认为偷吃几个没人看出来,可常常被母亲发现,免不了竹尺的教训。村里要是来了卖瓜果的,我就会和小伙伴们去偷拿。有一次,我偷了个西瓜抱回家,原以为母亲会高兴,想不到她阴着脸,让我赶紧把西瓜送回去。我嫌丢人,母亲扬起竹尺说,你现在丢人,长大了就不丢人了。我把偷回的西瓜送回去后,母亲又赶来买下了那个西瓜,那是母亲在那个夏天唯一用钱买回的西瓜。
在所有的挨打中,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被冤打的那一次。
那次,母亲压在土炕竹席底下的三块钱不见了,母亲询问了哥哥姐姐后,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我,说只要承认拿了并交出就不打。我百般辩解,母亲就是不信,可我真没拿呀。那时我知道,偷吃东西不要紧,偷钱可是犯法的,所以,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偷钱。可母亲就认准是我偷的,非让我承认。那时,一毛钱能买8颗糖,三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啊。母亲见我不承认就开始打。受不了母亲的打,我就承认拿了钱,母亲问钱放在哪里。我先说放在屋外的墙角,又说藏在学校乒乓球案子底下,母亲见我一会说东一会说西,抽打的竹尺就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我害怕极了,无助的我知道哭也没用,就索性猫着腰让母亲打。就在母亲不依不饶的时候,奶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钱找见了。原来,就在母亲逼问我的过程中,奶奶一直在母亲房间里找,终于在放柜子的墙角找见了钱。听到奶奶说钱找见了,我不再被冤枉了,委屈的我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没有想到,此时,母亲扔掉竹尺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半天才说:“妈不是心疼钱,是害怕你真学坏,妈错怪你了。”
从那以后母亲就很少打我了,偶尔犯错,也只是严厉的训斥。我就这样在母亲的养育和打骂中成长,但正是母亲这种看似有些不近人情的教育,使我幼小的xīn líng知道了什么是对错、美丑,明白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使那时我可能萌发的一点点恶念被及时掐灭。如今回想起来,如果没有当初母亲的管教,也许我会在小时淘气的基础上,继续向深渊滑落,也许,我就不会有今天所谓的一些成绩吧。
“妈,您那时打我就不心疼吗?”
“咋能不心疼呢,只是你小时候太淘气了,整天惹事,我不打你骂你,长大了就没人管得住你了,你就完了。”母亲回答我问话的时候,没有看我,仍是那样的平静。
“我没有文化,不会拿话教育你们,只想着拿这把尺子让你们有出息。”
我给母亲递上了一杯热茶,冲着母亲笑了。表面的平静下,我的心却被母亲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
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母爱胜过世间的一切爱。无论小时候母亲对我多么严厉,但留在记忆中的总是关心体贴的那一面。我很庆幸有这样一个严厉而明事理的母亲,她浇灌给我的是人间正道,让我有了立足社会最起码的道德修养。其实,在人的情感中,那些最有生命力的不是怨恨,而是对爱的深深感恩。
怀念母亲的竹尺,那是我人生的戒尺,也是我走向社会的标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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