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城市的喧嚣渐渐被黑暗吞没的时候,校门口保卫室的灯或许微弱却无比坚毅地亮彻整个夜晚。灯下桌前,保安大叔的老花眼镜滑到了鼻头,他时而挺起身子向后仰一仰,时而伸长脖颈往前凑一凑,皱着眉头艰难地看清了桌上的值班表后,才佝偻着身子一字一顿地填写。摆放在旁边的还有大叔夜不离手的对讲机,夜里十一点过后就会时不时地响起嘈杂的重庆口音“松园四栋,开门”“梅园二栋,开门”,无非就是这些话,对讲机一响起,大叔就拿上手电筒出门去了。夜越深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学生们也就三三两两,这时站岗的保安大叔总会不厌其烦地嘀咕一句,或许没有嘀咕却忍不住在心里叮嘱“注意安全”,也不管学生们听到没有听到,愿意不愿意听到或者放没放在心上。
保安大叔时刻处于一个随叫随到的状态,无论多晚,也无关天气。有时大叔冒着雨忽然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有时大叔刚回去还没来得及坐下扩讲机便又响起了,也不知道一晚上风里来雨里去的要走多少趟。大叔总是在wǒ men需要的时候匆匆地来,在帮助了wǒ men后又匆匆地离开,叫人都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倦色,看清他眼角岁月遗落下的皱纹。没有人知道,从北门到竹园的短短距离能让大叔的步子如何蹒跚;没有人知道,风雨交加的晚上能让大叔对抗得如何吃力。没有人知道,深夜的风可以有多凉,雨可以下得有多大,只有大叔——夜夜在黑暗里穿梭,时时守候着黑夜的大叔。
值夜班的保安大叔们除了要给晚归的同学及时开门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巡逻。巡逻隔一两个小时就要去一次,巡逻一次得把大半个校园都逛上一圈,手电筒的光束所到之处还不能放过一个细微的角落。然而只有跟在大叔后面拍摄过的人才会知道,上了年纪的大叔们步履是多么的蹒跚,如果是在雷锋生活的那个年代,道路足够泥泞的话,那路上就能布满大叔一边深一边浅的脚印了,但在今天的水泥路上大叔什么都没留下,大叔的努力,wǒ men什么也看不到。如果是在冬天,夜晚寒风一吹便冷得人瑟瑟发抖,而事实上即便没有风,大晚上的走上这么一大圈也足够冻人了。过了凌晨以后,整个校园就很安静了,不该有灯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而保安大叔就是凭着一束手电筒的光亮和整个黑夜对抗的。且不说一个人走在黑夜里的孤独,也不说那般深重的黑暗能给人带来的恐惧,因为我想这对已经行走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保安大叔来说已然不算什么,单就他们在偌大的操场上扫射到一片垃圾也要多看一眼发现一件谁遗落下的衣服更是要仔细查看一番的细心和耐心,他们就足以阐释责任这一词。
有的时候就想,大叔这样整夜整夜地守着wǒ men,那他自己的家呢,他的老伴和他的孩子们呢,不也一样地需要他的守护吗。在本该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们立在校门口的站台上站岗;在本该安然入睡的时刻,他们还在深深的夜里孤独地行走;在黎明苏醒这个城市渐渐热络起来的时候他们便带着倦意与行色匆匆的晨光擦肩而过消遁于人们的视线。所以,只要wǒ men稍微不那么细心,便不会发现这样一群人的存在,只要wǒ men稍微不那么用心,就不会知道这样一群人的生活是何等不同寻常地辛苦。他们尽了如此大的努力,却不为人知;他们在wǒ men看不见的时候尽职尽责,在wǒ men看得见的时候褪下制服隐入平凡的人流之中。于是,他们很容易地就留在了wǒ men视线的死角里;于是,多少年后wǒ men回想晚归的日子是如何进去宿舍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保安大叔这号人物,或许wǒ men会充满感激地继续想,他们不需要睡觉吗,或许wǒ men对他们的记忆就此打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已改变不了这么一群以其兢兢业业的工作成全wǒ men一次又一次晚归的人居然被wǒ men忽视的事实。但他们大概从不会在意,在听到wǒ men提出的采访时,他们一笑而过,“这有什么好采访的”。在之后的聊天中,他们大多时候也都是在谈自己的生平经历,大概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现在做的这份工作有什么感动可言,然而,试想一个人已经将其令人感动的行为仅仅将其简单地视为是本职,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敬业。
在被人需要着的同时被人忽视,我想这会是保安大叔最大的孤独,远远超过独自走在黑夜里时的那种孤独。或许连保安大叔自己都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被关注,但他们的的确确需要,也值得,像每一个默默奉献着,牺牲着只有自己才觉得珍贵的东西的人一样。越平凡越伟大,保安大叔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们的平凡,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轰轰烈烈,只有默默无闻,他们用平凡依旧完美地阐释出责任、敬业和奉献。他们的每一步都是平凡的,但每一步,都走向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