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村里大多人做饭用的是灶台。每当烟囱冒出几缕袅袅的青烟,wǒ men这群玩疯了的孩子就知道该是时间回家了。一个水泥砌成的贴着瓷砖的台子,一口大而黝黑油亮的铁锅,一个不停转悠忙碌的身影,高高的柴火堆紧贴着墙,黄得发红不停跳动的火苗和不住往下掉落的麦秸或豆秸灰构成了我对厨房全部的记忆。还记得我家的灶台是在我五岁那年翻新老屋时外公给砌的,老灶台是没有贴瓷砖的,母亲老是跟父亲抱怨灶台没有瓷砖打理起来特别难,落了灰也只能用干布擦擦。父亲只是闷着头不说话。农村人哪来那么多钱去讲究。后来等有了钱去翻新老屋就顺道将母亲多次抱怨的灶台也给包装了一下。买瓷砖的钱是外公给出的,外公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砌灶台能手,见到别家的灶台贴上雪白的瓷砖是那么有意思,老人家怎会让女儿落于别人之下呢!再后来,外公不在了。每次母亲用湿布擦拭灶台上的灰尘时总喜欢说“这瓷砖是你姥爷给买的,这灶台是你姥爷给砌的,nǐ kàn多结实”。
我家的灶台有半人高,每年冬天母亲就省了懒。饭做好就把wǒ men全叫到厨房去吃,美其名曰暖和。菜在锅里wǒ men这几个小孩子自然是够不到的,只能眼巴巴的瞅着母亲。母亲就会搬来几个方板凳把wǒ men一个一个抱着站在板凳上去夹菜。锅底下闷着火锅里头的菜冒着热气,一家人在清冷的冬天围着灶台吃起来倒也是件十分快乐的事。吃完饭没多久wǒ men几个孩子就会一窝蜂的跑到厨房去扒锅灰,里面可藏有wǒ men的宝贝-----几个捏着松软的红薯或是土豆。因为一直在灰里埋着都还冒着热气,就连忙剥了皮狼吞虎咽的啃着,吃完后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灰,看起来像极了家里的花猫,看看谁脸上灰少就把手在灰里揉几下往他脸上抹,到最后不像花猫倒有几分张飞的韵味。当然放肆嬉戏之后就必然会被严厉批评,轻则训斥几句,重则巴掌抡上屁股,不轻不重,所以wǒ men就没皮没脸。
后来,家里添了炉子,灶台就慢慢被冷落了。用炉子就会有煤球和煤钳,就必须有放煤球和煤钳的地方,于是那堆柴火被移走了,剩下了一群东奔西窜无处藏身的蛐蛐,老鼠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虫。那根挺不错的烧火棍也被劈成碎块用来燃炉火了。灶台终于彻底被遗弃了。在我八岁那年家里添了电视机,冬天时一家人就啥也不干,只管围在炉子旁边烤火看电视。而那时候村里能买得起电视的人还是少之又少,于是家里就多了许多窜门的人,大家在一起看电视,喝茶,唠嗑,唠嗑,喝茶,看电视,即使是不熟的人在一来二往的窜门日子中也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女人们经常诉着话诉着话就诉到了娘家,亲戚,才发现原来在座的在多少年以前还是一家人呢,就相约暂时把夫家的辈分放下,按娘家的来称呼,感觉就更亲近了。于是在添了众多的叔叔伯伯,婶婶婆婆后,那闪耀着温暖的火苗的炉子就离我越来越远了,甚至后来直接将我与它隔绝。曾想过将家里的大门从里面用木栓插上,这样就谁也进不来了,我的温暖的炉火就又是属于我了。可很快我就发现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我关母亲会开,还会气冲冲的瞪我一眼,那眼神可比冬日的寒风更令我感觉发抖。于是很快我就又想了另一个法子,直接把炉子搬走。可又想了想没敢实施,我知道如果真的把炉子偷偷运走,那后果就绝不是母亲瞪一眼可以解决的了。看了看父亲那双结实的大手,我只能让它胎死腹中。无计可施就只好把自己塞进厚厚的被子下数手指玩,数着数着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屋里就只剩父亲母亲相依偎着烤火,商量着晚饭该吃什么( 人生感悟)。
再后来家里买了电饭煲,电磁炉,电热水壶,炉子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用电磁炉做饭很快,尤其现在有了所谓的不粘锅,做出的饭菜看起来相当有色泽勾人食欲,但我却闻不出饭的香味,喝不到骨头汤特有的浓郁滋味,更别说在吃完饭后去扒锅灰找我的红薯和土豆,因为压根就没有锅灰可扒。家里来窜门的人是越来越少,有时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个来窜门的人影,大家也只是在见了面时寒暄几句“吃了没?”“去玩啊”,好像除了这几句话外就没有话可说了。我不由的想中国文字千千万,到今天,却到了无词可讲的地步。村里大多人家都按了空调,冬天就穿着睡衣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家的席梦思大床上看十几或几十屏的大液晶屏电视。谁还记得曾经那个窜门的身影?谁还记得冬天一群人围在一个火炉旁喝茶,唠嗑?谁还记得曾经的灶台和炉子带给wǒ men的幸福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