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那几年,因为囊中总是羞涩,我便养成了买旧书的习惯。
那时候,周末一到,wǒ men几个爱书之人,便朝着很少有人光顾的旧书店或旧书摊奔去,然后在林林总总的书堆里寻找能让自己心动的那几本。有时翻了个遍一无所获,有时刚刚一到,便会看到几本梦寐以求的书斜躺在那里,泛黄泛黄的,像一个故地重逢的老朋友。
真的很怀念,那些曾浸润我心智的旧书店和旧书摊。在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它们总是那样的不起眼,只能勉强甚至是艰难地占有一席之地。那一个个戴着老式眼镜,衣着朴素的卖书者,总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书堆旁,用温和的眼神打量过往的行人,你买,或是不买,他们都会用微笑来面对你的光顾和离去。
在贵阳上学时,阳明花鸟市场是我常去的地方,里面一位姓余的老先生是我遇到的最有秉性的卖书人。他所叫出的书价是不许还口的,因为他最清楚每一本书的价值,一旦还价,他就死活不卖了。一来二去,我就和老先生聊上了,他说,他最不喜欢那些在别的花销上大手大脚,而买一本书就斤斤计较的人。他的话,让我感慨至今。
从因经济拮据而买旧书,到后来无法自拔地迷上旧书,我就像一个逆着时光生活的人,对每一本书的出版时间都非常的在意。时间一长,才发现自己的书柜里,已经是老气横秋、古意十足了。还好,那股被岁月浸透和剥蚀的味道很实在、很厚重。
手捧一本旧书,总会怀着一种敬意去品读,为书虽旧而不失芳华,也为与这本书有关的那些人:作者、编辑、初购者,以及那些毫不起眼的守着旧书摊的老人。
后来我还发现,越旧的书,读的时候心越安稳,对书中字句的理解也更为深刻,什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再后来,同样的书名,我是到处去寻那旧的版本,不得,怅然若失,得之,如获至宝。
拿到一本旧书,第一件事,先看看它的出版时间,然后打开扉页,看看书曾经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留下什么经典感言没有。不善表露的,从封面到封底墨迹毫无,整本书洁净如初,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手勤的,便会在每一篇页眉写满了蝇头小字,墨色不定,行草不一。爱惜书的,整本书从头至尾一点皱褶也没有,甚至还会有秀气或拙朴的书签留在上面呢。
前年暑期到广州,在离中山纪念堂不远的一个旧书摊上,打开一套赭色封面的《金陵春梦》时,我几乎呆住了——八册书的扉页上均写着:王子英购于惠水,一九八零年十月。看着那有些褪色却遒劲灵动的墨迹,我不禁唏嘘。那个叫王子英的人,是何身世?什么时候到过我家乡?或许他本来就是惠水人,那又是哪一年背着心爱的书本远离故土,来到这座并不安静的南方大都市,然后人书相离?
把书抱在怀中,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我构思着一个与王子英有关的故事。
都说,旧的东西总会让人活在过去的某一年或某一天,那是些有清风明月、忧伤和梦想相伴的日子。对一本旧书来说,这种感觉似乎更为强烈。如今,这世界多了些浮躁与繁华,每一天,wǒ men眼前一闪而过的新东西实在是多。但我依然相信,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愿意虔诚地蹲下身去,抚摸和聆听那一册册快要被时代遗忘的旧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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