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璐
爬树,是wǒ men人类先祖摘取果实、逃避洪灾和猛兽追捕等等,所具备的一项最基本和原始的生存技能。父亲那时,在wǒ men仅有二十几户人家的老朋沟生产队里,曾经算得上是绝对的爬树能手。因为长期受到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也早早学会了爬树。
住在陕南山区丹凤,我家又是以土地为生、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平日里,像砍柴、打核桃、夹柿子、摘野果等等,一般不上树是根本行不通的。因此,父亲很早就练就了极好的爬树本领。虽然因为过早的重体力劳动,他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一直偏瘦。记得大概在父亲四十岁上下的时候,有一次在挖我家门前梁那边的坡地间歇,他抽着旱烟,歇息了片刻,起身把事先磨得锋利的镰刀别上裤腰间,几乎一口气就爬到了数丈之高、电杆般笔直的一棵大树顶端。
随即,大大小小的树枝,便唰唰地落在地上……等我再次抬头张望时,大树上遮挡阳光的侧枝,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有点像活生生的人,瞬间被刽子手砍掉头颅和四肢。
那时,我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青春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且已渐渐学会了爬树的一般技巧。一两分钟内,爬上一棵碗口粗细的树顶,已不在话下。然而远远地站在一旁,我却被父亲爬树的沉稳和速度一次次惊得目瞪口呆,唏嘘赞叹不已。父亲爬树的时候,我竟然十分荒唐地想起曾多次看过的,在铜锣和主人的吆喝声中动作敏捷的猴子……
爬树,其实是很危险的活动,尤其是在初学的时候。听母亲说,在我十几岁时的一年夏末,被姐姐带到门前的一棵柿子树下玩耍,我不顾姐姐阻拦,爬上一根差不多与地面平行的树枝去摘红柿子吃,结果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尽管不算很高,头顶却被划出一条不小的伤口,血流不止。大我四岁的姐姐,因此挨了母亲一顿责骂和暴打。现在想来,似对姐姐仍有一丝歉疚在心底。
我学习爬树,自此前后就不知不觉的开始了。
许多年来,我时常在外谋生,家中那些薄田不仅没再动手耕种,像打核桃、打板栗、夹柿子之类的活儿,同样也无暇顾及,很少插手。不用说,这些琐碎而繁重的活儿,大多都是父母起早歇晚亲手完成的。只偶尔因实在忙不过来时,他们才掏钱请几个帮手。每每提起这些,无不使我一次次倍觉惭愧和不安。为此,我曾不止一次在心里责备和告诫自己:得尽力多帮父母做点什么吧。也借此,来弥补我对他们过多的亏欠。
然而,岁月如梭,一转眼父母双双已近古稀之年,身体状况也一年不如一年。而我,总忙碌在外,一年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替他们做了些什么呢……
如今,腰身疼痛、腿脚不灵的父亲,有时就连依靠木梯采摘老家盛产的樱桃、桃子、沙果等树冠较低的水果,看上去都十分吃力和危险;对于那些大树,不要说他已爬不了,即便勉强能爬,谁又能放心得下!
而我,由于多年不再爬树,手脚迟笨,筋骨僵硬,爬树的技能早已远不如以前。对于那些高大而光滑的树,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肯定是爬不上去了。
去年,眼看着老家的几树树体高大的核桃,熟透的果实不住地往下掉落,不时还有成群的松鼠和鸟雀糟蹋,母亲心疼不已。被她催促回去后,我抱住核桃树试着爬了几次,结果没上多高就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只好溜了下来,望树兴叹。站在地上,双手高举着长度有限的竹竿,用尽全力,还是对树顶的大部分核桃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请来邻家跟父亲当年不差上下的爬树把式,才使问题得以解决。
事后,便有一种顾虑,禁不住袭上心头——如果有一天,当父辈们老去,当wǒ men老去,这些核桃树,想必还有不少依然挺立在岁月和风雨中,有的也许还将生长得更为长久和高大。然而那时,不知还有没有太多掌握爬树本领的人,可以轻巧自如地爬上去,摘取大树无私奉献给wǒ men的果实呢?前些日子回老家,我让已步入成年的儿子帮装点父亲晾在土楼上的大蒜。而他嘴里嘟哝着,抓紧木梯上下时胆怯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简直可笑又可叹,差不多总共磨蹭了有二十几分钟。土楼,不过才三米左右的高度啊。如果让他和与其同龄的年轻人学爬树,那又怎样呢,不知道是不是比登天都难!
就爬树而言,wǒ men的体能,无疑已经远远不及wǒ men的先祖和父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