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极少,少到只有小小一个。我检讨了一下自己,可能是因为懒。朋友这东西又费神又费时,有一个就行了,再说女人之间能互不相厌的本来就少,我就不奢求了,这样一来,小小就成了我又老又少的朋友。
现在她在沈阳,我在北京,够不着望不见的,更别说一起吃喝玩乐了。wǒ men极少打电话,不约而同。一打电话就是出问题了。
还是在沈阳,一次她半夜打来电话,说在马路牙子上坐着呢,问我想不想去看看她。我去了,在一家医院门口,她抱着我哭,说有个女孩为了齐松自杀,正在抢救。齐松是小小的男朋友,他在医院里边,她在外边等他。她低着头哭,抽抽搭搭地把事情说完了,就好了不少。我拍拍她,说我陪你等,别哭了,没有梨花带雨这一说,女人哭起来一点也不好看,看你把星星都给哭没了,吓倒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她就赖在我胳膊上不肯抬头。后来说起这事我就让她赔衣服,上面都是她的鼻涕眼泪。
我也半夜打电话骚扰过她。彼时我陷入困境,没有人知道,小小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和她说起。一个伤心的人,在睡不着的夜里很容易生出绝望。我一个人坐着,哭都哭不出来,我想我需要一个出口,否则我会疯掉,于是打电话给她。听到她声音的刹那我泪如泉涌,无法抑制。她不说话,等着我渐渐平息下来,然后问:“要我过去吗?”我说:“不要。”“那我明天去看你。”放下电话,我觉得自己软弱极了,连伤心下去的力气也没有,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肯倾听我哭泣的人。
我不信有什么永恒的情感,不是对世界灰心,而是自己就没信心做到。时间啊,空间啊,人啊,都是会变的。听见我说这话,小小晃着手里的可乐杯,白我一眼:“随便你啦,我又不是你男朋友。wǒ men俩都是女的,顶多算狐朋,互相看着顺眼而已,又没想天长地久。重色轻友?我也会啊。”这也是从前的事,那时wǒ men经常找借口混到一起浪费掉一个下午,吃东西、美容、逛街、发呆,天擦黑前像完成任务一样,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
wǒ men一致认为,女朋友没有男朋友重要。女朋友是创可贴,缓解一下伤情,暂时起点作用还成,解决不了大问题。男朋友才是解药,所以一定要重色轻友,不能稀里糊涂把感情资源浪费了。不过女朋友这东西常预备着,也好,心里安稳。wǒ men互为创可贴,别到了想用的时候找不到。
去年冬天,告诉小小我要离开沈阳到北京,她笑嘻嘻地说好啊,早就知道你这人靠不住,走吧走吧。临走前一天,一整天她都和我在一起,帮我收拾行李,买一些零碎东西,然后wǒ men就在一家母亲蛋糕店里坐着,看着窗外在冷空气里瑟瑟来去的人们发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走了就不想再回来了吧?她问。
嗯,除非混不下去。
也好,沈阳真没什么好留恋的。
除了你,我说。唉,以后没人和我一起消磨时间了。
可以再找啊。
那也不如你,你用着多顺手,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气她。
是啊,我也有同感。冲这点我可能会想一下你。她笑嘻嘻地接茬儿。
出了蛋糕店,她应该向左拐,我应该走几十米后打车回家。她吸了一下鼻子,我说太冷了不用陪我了你回家吧。她不说话,低着头往前走。几十米走起来很快,到了该告别的地方,她抬起头冲我笑:“nǐ kàn我多有先见之明,今天没戴隐形眼镜。”我看到泪水从她眼睛里一股一股涌出来,脸上都是。“明天我不去送你了,你又要说我哭得很难看,你好好的吧。”她一边哭一边很快转身走掉了,我看见她摘下眼镜擦泪水的背影。
一路上都怔怔的,回家后发了一条手机短信给她:马上洗脸,别忘了多涂点蛤蜊油,否则会皲裂。坐在那里看着打好的行囊,有种叫伤感的情绪汹涌而来。有些东西舍不下,却带不走。
现在qq里常有小小的留言,比如:“胖了没有?严禁囤积脂肪!”“干吗呢你?别以为我想你了,我的手闲着没事敲字玩。”“注意劳动保护,尽量少用创可贴。”……
这个破小小,隔了这么远还这么矜持,连说声想我了让我肉麻一下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