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卵石,由于兄弟姊妹众多,父母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教wǒ men,wǒ men只能大的照顾着小的,小的跟随着大的,一家人过着平淡清苦的日子。
我家住在大山南麓的一条深沟里。一年四季,沟里都十分的幽深清净,从早到晚除了听到鸟雀的叫声和溪水的哗啦声外,就只能望望峭壁之间那块狭长的天空,期许天空出现绚丽的云彩。所以,闲瑕的时候,wǒ men最乐意猜度沟外的世界。有一天,三哥说:“沟外到处是大山荒野!”八妹立马反驳:“沟外一定是一马平川!不然,溪水急急忙忙地奔跑去干什么?”十九弟满脸惶恐,哭丧着脸说:“沟外一定到处是怪兽,危险重重,我仔细观察过,前几年秋天从沟里飞出去的大雁就再也没有回来!”“孩子们!沟外是一个梦幻般的世界,你们望望天空,星星正在对你们眨眼!”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发话了。沟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都嚷着要去看看沟外的世界,直到夜色笼罩住了整个山谷,大家才和山谷一起进入甜蜜的梦乡。
去年七月的一个夜晚,天空乌云翻卷,地面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伴着电闪雷鸣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wǒ men吓得倦缩着身子,颤抖着依偎在爸爸妈妈的身边。第二天,一股红褐色的洪水从山顶奔袭而来,一个浪头盖过房顶,紧接着一声巨响,我家的房屋倒塌了,兄弟姊妹们撕心裂肺的哭喊也顷刻被滚滚洪流吞没。
山洪过去了,沟内一片狼藕,树木折断了,房屋消失了,花草淹埋了,兄弟姊妹离散了,爸爸妈妈不见了。
浑浑噩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广袤的河滩上。一轮殷红的太阳已经爬上山头,映红了山顶漂浮着的几片云朵,霞光如瀑,撒满金色的河滩。左侧,一条宽阔的江河自西向东静静地流淌,江面的薄雾在阳光照射下萦萦绕绕,时而浓稠时而薄淡,祼落的河面偶尔泛射出温柔跳跃的粼光。右侧的芦苇已经开花了,芦花在薄雾中有些羞涩,始终没有张开膨松轻柔的花絮。芦苇丛中,鸟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翠鸟停在芦杆上,“唧”的一声,箭一般地射向江面,江面刚溅起一团水花,它已经叼起一条鱼儿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留下芦杆在阳光下轻轻的荡漾。地雀显得哆嗦了许多,它在芦苇丛中跳来跳去,磨磨唧唧地叫个不断,偶尔起飞,也只是在距离地面几尺高的空间里画上几条极不规则的曲线。草丛中,露水依附着叶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颗露珠从叶尖滑落,立马在河滩上浸润出樱桃般大的圆痕,叶尖则向上一弹,挺直了腰板。
河滩上嵌满了卵石,大的、小的、雍肿的、苗条的、白色的、有花纹的……你簇拥着我,我紧挨你!爸爸说得没错,山谷外确实是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我庆幸自己脱离了山谷,能够看到谷中不曾有的美丽风景。我试着挪挪身子,可始终不能从沙土中拔出被掩埋的部分,抽筋剔骨的疼痛让我暂时放弃重获自由的奢望。此后,我常常在梦中挣扎,挣扎着摆脱身上的羁绊;我也常常梦见自己像翠鸟、地雀一样拥有了一对飞翔的翅膀。
河滩上的游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冲着初冬的暖阳来的。喜花的人儿在花丛中流连,不时倚花照影,笑脸比花儿灿烂;垂钓的人们聚在岸边,彼此吹嘘着垂钓的传奇,心情比鱼儿休闲;追逐在河滩上的人们,笑声如清脆的驼铃一般;喜欢玩石的人们则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地东盯盯,西看看,不断翻开河滩表面的大石。偶尔有人忽然站立,再向同伴大声吆喝,那一定是捡着了心仪的石头。我眼巴巴地望着捡石的人们,希望有人发现我,可好几拨人从我身边走过,全都无视我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河滩上来了好几辆大型机械。一位大腹便便的人站在我的身上,手舞足蹈地对随行的人说:“我脚下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贝!”我强忍着被踩踏的剧痛,内心却溢满了欢慰。
随着轰轰隆隆的机械声,我被装上车,被拉进繁华的城市。在城市里,我见到了梦中的高楼大厦,见到了梦中的宽阔马路,见到了梦中出现的五寸长的鞋跟……在炫目的霓虹灯下,我仿佛憩身于金碧辉煌的大厅,感觉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围着我,对着我指指点点,“这么好的石头现在很少了!”“nǐ kàn看这石头,不大不小,刚合适。”“这石头的硬度堪比金刚石。”“这石头的价格应该比普通石头高许多。”赞美之词不绝于耳,我幸福得有些旋晕。
咔嚓!咔嚓!装载机的操作声把我从梦中惊醒。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我和小伙伴被铲进了一个铁笼子!笼中漆黑一片!随着水和水泥的注入,笼子不停的哐里哐当旋转。
当我再次醒来时,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