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纪实二二八
生活简单，给感情留下空间
文生
老文和老赶前几天闲聊，谈到现有的年青人压力山大：房子、彩礼、汽车，家长焦虑，孩子无奈，除了少数条件好的人家，大多结婚时比过去晚多了。在物质的压倒一切的年代里，没有感情的空间，许多大龄男青年，精神颓废，到了贫不择妻的程度，甚至选择独身。
说起来，老文他们年轻时，就是下煤窑，心里对未来也是充满希望的，唱着“光荣属于wǒ men八十年代的新一辈”、“wǒ men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之类，不少人为了上大学多年复读高中数年，购买文艺书刊，还有人写小说写诗。当年，村里有人在当时发行量很大的某青年文艺杂志上了发表了一首诗，好多村人有一段时间见人就说：俺石林黑塔村出诗人了，你们村出了么？
那时，打上两三年工，就能在家盖上房子，置办家电，接下来就是办事。现在呢，光是在城里买房子的首付就让人发愁。现在的小年青一到年龄就都出去打工了，很少有人复读了，文艺书刊没人看了，也没人写小说写诗了，见了面说的都是谁谁挣了多少钱，干什么挣钱多，买了什么房、车。
老文提了瓶酒找老丁闲聊。老丁在外游荡多年，近年回家守着几亩地生活，有机会也出去打点散工。和别的光棍不同，老丁是有条件成家的，大家传说他在外多年，手里有点积蓄，刚回来时还有人介绍，但老丁一个也没看上。
老丁住在大谷院里的一个瓦房里。一般来说，光棍不愿意收拾家，不少光棍家里脏乱的和狗窝一样，过年时也是胡乱收拾一下，把杂七杂八的堆起来，家里还是脏乱，但老丁把家收拾的相当干净，屋里除了必要的东西外，别的东西不多。
老丁躺在坑上看手机，听老文在大院外喊，就赶忙下来出门迎接，说：哎呀，您过来了。
老文掏出酒，说：过年了，喝点，这酒咋样?
老丁看了酒，说：好酒，你儿子孝敬的吧？你过来就是，拿什么酒？俺闹几个菜。
老文说：不用，你弄点花生米就中了，以前就是这样，那时有时还会就着咸菜喝过散装酒呢。
老丁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俺这里还有只烧鸡，道口的。
老文说：够咱们吃了。
老丁问：家里的回城了？
老文说：是。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一个人在家无聊，就来找你喝点酒。
老丁倒上酒，说：好，感情深——
俩人一口让酒见底。
老丁给老文倒上酒，然后给自己倒上酒，说：俺酒不中，你随意。
老文说：俺也是。
老丁和别的光棍一样，也爱喝酒解闷，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喝了头杯酒后，接下来就是抿酒，不象的有的人越喝越猛，有时别人五六杯酒喝了后，他才抿了一杯酒。有人酒后发酒疯，他不多喝也就不会发酒疯。
老文知道老丁半辈子的经历：没考上学后在家种地，分了地后，家里粮食不紧张了，但家底还是空，几年了才给哥哥办了事。光凭地里的收入不行了，老丁就到鹤壁集的煤矿上下煤窑挖煤，两年下来，家里正准备盖房子，但爹病了，看病花了不少钱，家里欠了不少钱，有希望谈好的亲事也谈不下去了。爹在家养病，老丁想着继续下煤窑，但老娘拦着不上下煤窑了，说那里天天是四块石头夹一块肉，心里老是跳的不行，于是老丁就在家种地。
分地后没几年，责任田带来的红利就消失了，如果不出去打工的话，就只能挣个口粮，加上那时各种税费越来越重，日子越过越难，老丁的婚事久久不能解决。老丁只好出去打工，只是不下煤窑了，又没技术，只能在工地上打小工。听说老丁在打工的过程中，和一个外省小姑娘好上了，但没有谈成，家里不想让老丁倒插门，老丁从此心灰意冷。多年在外打工，也没挣下什么钱，不多的钱也给爹娘看病了。
老丁刚回村后，有一次老丁拒绝相亲后，老文问为何？老丁说：年轻时是青春躁动，没想那么多，心急；过了三十岁，想的多了，反到不急了；老了，无所谓了。
老文和老丁碰了酒杯，各人抿了一口酒。老文说：俺在手机上看到，南方有不少人，当什么三和大神，你在外打工，说说这是什么回事？
老丁问：你也在外打过工，不知道么？
老文说：俺没你跑的地方多。
老丁说：三和是一个地名，那里自发形成了一个市场，有不少人在那里常年打短工、日工，一有了钱，就去上网、唱歌、喝酒、游荡、泡妞……，没了钱后就再打短工，如此循环不已……，反正那里一年四季暖和，平时就在外过夜，天冷了，就晚上在网吧……，总之，干一天潇洒三天……
老文问：这些人没有家么？
老丁说：绝大部分没成家，或者离了，没离的也是对家里不负责任，有不少人还背着一屁股债……。这样的大神，什么地方都有。
老文说：这样下去不中，那怕就是当门卫，一年也能存个一两万。
老丁说：一年一两万够干什么？就是交个自由职业的养老保险，一年差不多一万了。
老文说：可以交城乡居民保。
老丁说：对于大神们来说，还交这个？
老文说：听说你交。
老丁说：还不是图老了有个保障？能动的时候自由点。象我这，不能动了得到养老院。
老文说：还是成个家好。
老丁说：别说我，很多有工作的年轻人都看不到这个希望。
老文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守着这么个大院，还有希望。
老丁说：俺这年纪，成了家，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老文说：人家会带来孩子。
老丁说：自己养的孩子不孝顺的见的多了，一娘能养九子，九子养不了一个娘，还能指望别人家的螟蛉之子？老了后，人家要归原来夫家的祖坟，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真不如自个一个人过的自在。
老文说：别想那么多，起码能过几天正常日子。
老丁说：这是搭伙过日子呀。城里的老年人讲这个，多见少怪了，咱们农村，还是少见多怪呢。
老文说：农村咋了？城里的青年人也有。
老丁说：在外打工的，也不少，咱们还是少咬舌头吧。
老文说：其实成了家呢，时间长了，也就是相当于搭伙过日子。
老丁说：搭伙简单，省心多了，虽然前途不确定，但至少也让自己过一段正常的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好说好散。结婚，麻烦的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房子、票子、车子、折腾……，然后就是闹腾，鸡飞狗跳的，动不动就离了婚，现在好多婚姻，还不如搭伙可靠呢。
老文说：现在的婚姻越办越大，人们看见的只是物，不是感情……
老丁说：说到底，还是物质还不够丰富。
老文说：好些民族让人向往，你会唱歌跳舞就好……
老丁说：呵呵，你得唱好跳好。
老文说：物质的压力让人们不敢结婚生养孩子。以前有传统压力和现实需要，不得不生儿子。可现在儿子养不起，婚更结不起，人们喜欢女孩子了，就象《长恨歌》中说的，“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老丁说：现在还不行，农村没有劳力的话，还是没法种地的。
老文说：还是在城里混日子好，城里人对面几十年都不认识，谁管你家里有什么电器，开的是什么车？
老丁说：逃不了，还有同学tóng shì呢，关键是自己的心脏要大。你家老大多会生老二？
老文说：目前没计划。大概不想生了。
老丁说：wǒ men还不是国家发达国家，但感染上了发达国家的病：不想生了。
老文说：以前说是感染了发达国家病：进入老人社会。
老丁说：还不如人家呢，亚洲的日、韩、新，富裕吧？进入老人社会，出生率下降的很厉害，但又不象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引进移民。很快，wǒ men也会这样的……
老文说：生活压力太大了：房子、车子、教育、看病、出生、死亡、过年、过节、人情……，只好牺牲什么才能应付过来……
老丁说：过年过节？明白了，过劫也。你今年出了不少红包吧？
老文说：是的。
老丁说：还是南方好，一个红包几块钱……。越穷的地方，红包的压力越大……
老文说：咋办？
老丁说：过年，过去有饺子就可以了，现在大鱼大肉，很多都是没吃几口，成了剩菜。你过年时吃了多长时间的剩饭？
老文说：也没多长时间。
老丁说：不怕孩子们说？
老文说：他们都说要减肥，清谈点好。
老丁说：自家人可以这么说，外人来了你敢吗？
老文说：不敢。咱们对困难的日子还有记忆，生怕准备的不够，生怕人家吃不饱，还有个面子问题。
老丁说：nǐ kàn现在，一碟花生一样菜，一杯浊酒一窝头，细嚼慢咽说天下，吃饱喝足好自在。如果大鱼大肉，你说，wǒ men会谈什么？
老文说：应该是别人的房子、票子、位子之类的东西吧？
老丁说：是的，生活简单，许多事就好解决了。
老文说：生活简单，给感情留下空间。
老丁说：这需要很长时间才为人们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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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