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里有乾坤
文生
两位老农一高一瘦，手里拿着铁锨在地里走了一圈，路上相逢。
高个说，现在天旱，麦子长的不好，能下一场雪就好了。
瘦的说，没办法，听天由命吧，反正也不赚钱。
高个说，至少也得把本钱挣回来吧？
瘦的说，那你得把防冻水浇好呀。
高个说，浇半天也只浇自家这一小块地，大部分水都留在沟渠里了，太亏了，不如听天由命。
瘦的说，过去，一个人能浇好多地。
高个说，那会派谁去浇地都有人说闲话，不就是开一下水口子和堵一下水口子，也能挣好多工分。
瘦的说，浇地，小孩子都能干了。
高个说，浇地，小孩子还真干不了。
瘦的说，不能这样说吧？
高个说，水口子该堵上和另挖口子，小孩子家掌握不好，还得靠咱们这些老头子。
瘦的说，对的，这块地是梯田，弄不好，水流到地头漫出地面，要是冲出个口子，水都流到沟下头了。
高个说，你才知道？
瘦的说，不是俺的地。
高个说，天还早，蹲一会吧。
瘦的问，玩一盘？
高个说，中，玩啥？
瘦的说，逼水井。
高个不同意，说，打老蒋。
瘦的另外提出，说，要不成方？
高个妥协，说，算了，逼水井吧，天这么冷，听你的。
瘦的说，简单的好，完了回家。
高个说，中，简单里面也有天地。
于是俩人在地上分别划棋盘和找棋子，棋盘非常简单，画一个方格，对角划上两斜线，形成四个三角，在一个三角形中划个圆圈，当作水井，棋子是小石子和小树技。双方在四角摆好两个棋子，一头是两块小石子，一头是两技短树枝，两人轮流走，每次走一节，斜线是两节，得分开走两步才能到对角。开始走的必须给对方活路，最后谁把对方逼的只能走沿水井的直边就赢了。两人慢慢走的话，可以没完没了的走，谁也不会跳水井，后来就是越走越快，谁要是一时疏忽，就分出胜负了。
俩人蹲在地上慢慢的走棋，一边走棋一边说话。
高个说，走好自己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瘦的说，记着你以前爱打老蒋。
高个说，那棋盘象个乌龟，蒋光头躲在乌龟里面，半天才能出来，还不走正道走斜道。
瘦的说，他本来走的是斜路么。
高个说，后来他跑到台湾，把台湾经济搞上去了。
瘦的说，这说明他只是一个当省长的料。
高个说，德、能、位不配。
瘦的说，打老蒋啥玩？
高个说，老蒋横行霸道，不能硬拼，想办法困住，走不动就胜了。嗨，你得跳井了。
瘦的说，真是不小心。再来，俺不信赢不了你。
高个说，就你？连个逼水井也走不好。
瘦的说，要不玩成方吧？
高个说，赢不了俺，就想新花样？不中。
瘦的说，这太没意思，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玩这。
高个说，玩那就有意思了？
瘦的说，比这有意思，这才一个方格，成方里有好多方格子，在里面成一个四角都是自己棋子的方，可以拿走对方一个棋子，把人家棋拿的再也成了不方，就赢了。
高个说，说的简单，俺看你也赢不了。讲究的呢，一方面让自己好走，另一方面让人家不好走。
瘦的说，逼水井也好，成方也好，打老蒋也好，都一样，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高个说，棋如人生。
瘦的说，这逼水井太简单了，一步错了就不行了。
高个说，所以人们就让棋越来越复杂，走错了也有机会翻本，不过规矩也多，算路也深。
瘦的说，下象棋的规矩就是多。人家老说俺下的不对，就不跟俺玩了，时间长了，也不想玩了，不如这逼水井好玩。
高个说，象棋的规矩其实好懂，就是下棋时围观的人太多，七嘴八舌的乱说，俺也不大玩了。
瘦的说，在棋盘上写上字就好了。
高个说，写着呢，楚河汉界。
瘦的说，写上河边有草，多嘴是驴。
高个说，哈哈。其实不要在人多的地方下棋，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下棋就好。
瘦的说，太安静也不好，说一说下象棋的规矩，俺总是弄不清。
高个说，马走日字象走田，炮靠架子车横行，小卒过河顶车用，将帅士仕守九宫。
瘦的说，俺也是这么走的，可人家老说俺走的不对。
高个说，那是你不知道马怕别腿，象怕塞眼，小卒过河不回头。
瘦的说，为啥要有那么多规矩呢？
高个说，没有规矩棋就没法下棋了。就象这井前的路不能走，你非要走，俺也没法，只能不陪你玩了。
瘦的说，前一段时间还有人为个这抬杠啦，自己的马吃自己的炮，一个说行，一个说不中，差一点儿打起来。
高个说，那人也是，你说两下他不听，不再和他玩就是了，干啥争吵？难道规矩会为他改变吗？
瘦的说，看棋的人也不说。
高个说，观棋不语么。
瘦的说，没有原则。
高个说，好多事，不用争论，没用，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人家外国，吵来吵去，最后票决，谁的票多谁赢！咱们中国，讲究有德。
瘦的说，下象棋的喜欢当头炮。
高个说，那当然，一上来就是进攻中心，对方不得不应，只能来一个屏风马。
瘦的说，有人上象，由着人家把中心卒吃了，非常被动。
高个说，话不能这样说，先吃点小亏，慢慢就掌握主动权了，这是后发制人。
瘦的说，俺觉着世界大局就是这样。为啥横行霸道的车不能先出来对付呢？
高个说，杀手锏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出来的。
瘦的说，俺听说，有炮要留对方士，这是啥回事？把对方剥成光猪不好么？
高个说，炮得有架子才行，对方的士就是当炮架子用的。
瘦的说，为啥不用自家的棋当架子？
高个说，自家人顾不上呀。
瘦的问，啥？
高个解释，说，原因多多。多半是自家人不想牺牲自己，为啥俺就不能当英雄？非得当炮架子？
瘦的说，自己人中没人当炮架子，自家就能赢了？
高个说，用别人当炮架子，吃亏的还是自己。
瘦的说，小卒过河俺知道非常厉害，可是人们常不重视它。那些好后手上象的人，一开始五路中卒被吃了也不在意。
高个说，要不啥说你不会下象棋呢。小兵过了河才越来越重要，不过河啥也不是，就是过了河，沉了底就不中了。
瘦的问，在那里才作用大？
高个说，在二三路，能顶上车用。
瘦的问，别的棋子不怕沉底，为啥兵就怕呢？
高个说，一个小兵，没有后台，能在前面发挥重要作用就不错了。
瘦的问，象为啥不能过河？
高个说，相为毛要过河？相是动嘴的，过了河，还要人们保护，于是就规定自个不过河。
瘦的问，象为啥怕塞眼呢？
高个说，大家做事就怕别人给你上眼药、使拌子。
瘦的问，马怕别腿也是这回事？
高个说，当然。马能跑，最怕别了腿。《水浒》里的勾鎌枪，就是勾马腿的枪。
瘦的问，棋有这么多讲究？
高个说，古人造棋，就是把人间的争斗搬到棋盘上。将帅仕士不能出九宫也是这个道理。
瘦的说，俺觉着太讲究身份。
高个说，其实军棋更讲究身份。象棋里面，兵马炮车都能将死对方，军棋里面是管大一级压死人。
瘦的说，拔旗的只能是最小的。
高个说，战场上就是这样呀。
瘦的说，俺听说有国际象棋，和中国象棋差不多，有的孩子玩这个。
高个说，俺也知道一点。国际象棋也在反映现实。
瘦的说，说一说。
高个说，人家的兵过了河，就直往前冲，一但冲到底，就可以升级，除了王以外啥都能升。
瘦的说，这倒不错，一个人能奋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少吧？
高个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相，在中国象棋上是手无搏鸡之力的。
瘦的说，那就升车。
高个说，国际象棋中里面威力最大的是王后。
瘦的说，那就升王后。
高个说，这得看王后还在不在了。人家还讲，过路兵不吃就不能再吃了。
瘦的迟疑了一下，说，有道理，一个小虾米你不吃，以后基本上是见不到了。
高个说，还有王车移位。
瘦的不解，说，啥？
高个说，就是王和车可以换位子。
瘦的说，原来是狸猫换太子呀？
高个说，外国人就是这样，根据情况，可以和平换位。
瘦的说，下个棋还有这么多说道。
高个说，孔子说了，没有事干，下棋也是好的，就是因为里面有道。
瘦的说，俺记着孔子讲的是要克己复礼，棋里面讲的是要胜、要赢。
高个说，周公赢了才能制定周礼呀。
瘦的说，哎呀，光顾说话了，又得跳井了。
高个说，啥样？下这棋你就不如俺，更不用说别的了。当年，人人都知道俺最会玩打老蒋。
瘦的说，得瑟了吧你，也就是在咱石林黑塔村猖狂一下。
高个说，不管咋说，你就不行。比你行，俺就觉的中。
瘦的说，嗯嗯，你只会选你能赢的棋玩。
高个反问，你不是也这样？
瘦的问，下棋，非得你死我活才中？
高个说，棋上你死我活，棋下你好我好。
瘦的说，棋里有乾坤。
高个说，棋不在高，在懂棋道。
瘦的说，回？
高个说，回。
俩人站起来往村里走。
羑河纪实系列为原创
2018年11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