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十三楼,拎着个空的暖水瓶。
热水机上显示九十七度,应该是刚有人来打过开水,这种热水机每隔一楼会有一台。这么晚了还有人没睡,夜猫的程度近似于我。
我决定等三度开水。
左侧是走廊的窗户,没人清理,外面已经积了些许灰尘,无关紧要,毕竟窗外的世界也是灰蒙蒙的。
天冷的厉害些了,没错,这也预示着考试要陆续开始了。
我把暖水瓶放下,面朝向了玻璃窗。夜黑的一点也不纯粹,正如表面波澜不惊的我内心却好似乱麻,至于原因,我也道不上来。
视野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而是一排排的霓虹灯。
马路对面是饭店和旅馆,往后一点则是火车站,时有火车鸣笛呼啸而过。
此刻恰有一列火车缓缓停了下来,有人上去了,也有人下来了。就像生命的旅程,曾经某些人在wǒ men的轨迹中存在过,后来又消失了。
后悔的是,wǒ men却没有珍惜。
我想起了孙,wǒ men都以“龙哥”称呼他。
有些事永远让人始料未及,曾以为宿舍四人会一起走过四年的大学,潇洒也好,狼狈也罢。然而,有人走到一半就话别时,才突然觉察时光太快。
临走那天,我拿着他的行李包,送他到了楼下。我很想对他说,如果那边不好的话,记得回来。可是,我只是向他摆了摆手,什么都没有说。
得知他要去当兵是暑假,当时只道是玩笑,未料成真了。他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去咸阳了,有点远。
离开后的第五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但他的手机已关机了,qq也联系不上。
大概一个星期后,他回来了,依旧爽朗地笑着,和wǒ men一起去上课,一起去打球,一起去吃饭。醒来后,才发现是一个梦。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
前几天他的身影在群里面出现了,说是新兵连训练结束了,看样子还不错。
我觉得鼻子有点酸,忙看了一眼显示器,九十八度。
王在孙走后没多久就搬出去住了。他是wǒ men宿舍最有抱负的一个,虽然成绩平平,但其他方面却比wǒ men优秀多了。
王走了之后,宿舍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我自嘲本宿舍晋升为“考研”宿舍。一般自嘲的人背后都是无奈和心酸。
其中有一段时间,他突然跟我说有点孤单,想回来住几天。我当然满口欢喜地答应。
我帮他把衣服和被子运回了宿舍,他就住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他又回去了。
是的,他应该有些不习惯宿舍这种氛围了,和我一样,我也觉得突然多了一个人一时还适应不过来,所以也没强留他。
孤独没什么,习惯就好。
九十九度了,还差一度。
赵本学期来已经决心要奔着挂科去了。当年语文不及格的他,却和wǒ men碰在了一起,想想几分悲哀。不过正是因为这点,虽然赵平时学习最慵懒,成绩却好wǒ men一大截,符合理工类院校的特点。
他说这学期决定好了要挂科了,这样没准能敲醒他。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清醒过来,然后好好学习。
他说到做到了,这学期所有的课程加在一起,他去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凡老师点名的时候,总会在他的名字后面画一个大大的叉。
游戏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失恋了,也是暑假的时候。
有天晚上,他喝醉了,随便拨了个号码,然后大声对着手机喊,某某,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接着把手机砸了。他稀里糊涂地问我,刚才不是她接的电话,是不是我搞的鬼,我说,她的手机号前几天被你给删了,你不记得了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省人事的样子,不知所措,这种滋味我不曾体会过,我承认。
第二天早上,他说他想写诗,吓了我一跳。后来我看了一下他写得东西,还不错。
我听见了沸腾而后渐消的声音,一百度,水开了。
我却没有着急把它放进暖瓶。
想想自己这一个学期,恍惚又一个秋冬,流失于指尖, 脑中却一片空虚。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宿舍占了二分之一,是的,这是一种缘分。
水开了,但我觉得有些东西可能再也沸腾不了了,不论你如何加热,也不论你如何等待。
是时候回去了,我又看了一眼窗外,把卡放进了卡槽,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冲散了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