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真是好,温润潮湿,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姹紫嫣红,蜂舞蝶飞,丝毫没有冬天的寒冷。你瞧,阳台上的栀子花昨晚偷偷地绽放了一朵,清早起来,有淡淡的幽香扑鼻。望着洁白的栀子花,往事翻涌而出。
记得十二岁那年,我随父亲面包从乡村来到城市,住进一个四合院,四合院里住着三四户人家。也许因为新疆地广人稀,四合院很大,除了院子中间立着的一棵老槐树外,靠近东面有三五分地,种植着瓜果蔬菜,靠近西面是一个小花园,有五颜六色的花朵。五六盆栀子花摆放在边缘,形成了一个花栅栏,花开洁白,褶皱里散发芬芳,给小院增添了少有的优雅与幽香。
小花园是田大妈的。我初见田大妈的时候,是在盛夏午后的小花园里,她胸前别着一朵栀子花,洁白无暇的花朵散发着极清淡的香气,将她衬托的极雅致,让我瞬间有了亲切感。田大妈告诉我她有个儿子叫小阳,长我几岁。
日暮时分,我见到小阳,很吃惊,他分明是个残疾人,左腿弯曲着,比右腿短了一截,细了几圈,夕阳照在他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他笑得活泼开朗。我想,田大妈给他取名小阳,定是希望他别为自己是个残疾人而颓废,要活的阳光灿烂。十五六岁的小阳没有同龄孩子的桀骜不驯,他性格温和,爱极了养花,那个小花园与其说是田大妈种植,不如说是小阳在侍弄。那时小阳上初中,他每天比太阳起的早,太阳还没升起,他已经给花浇完水,我想象不出他拄着双拐提水浇花的样子。后来我看见了一个木质老水桶下的木质滑轮,才明白过来。
小阳是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辍学的。那年半夜,狂风暴雨骤起,窗外呼呼啦啦地山响,我听见很响亮的咔嚓声,父亲说是老槐树的枝干刮断了。忽听有人猛烈地拍打我家的房门,父亲开门,是小阳,我听见他与父亲断断续续的谈话,是田大妈在小花园里摔倒了。那晚,小阳怕栀子花被风雨袭击,急匆匆地搬花,田大妈想帮忙。那一跤导致田大妈盆骨骨折,至少要躺三个月。我给田大妈送过几次饭,每次都能看见小阳拄着双拐,微微弓着腰,要么打水,要么给田大妈倒大小便,却从没有听他抱怨过什么,每次都笑着问我:“我的花花草草还好吗?”脸上虽显疲惫,却不乏坚毅。
我从没有见过小阳的父亲,有一次,我和他坐在花园里聊天,他笑着告诉我,他从小患了小儿麻痹症,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他的父亲是警察,在执行任务时被暴徒刺了一刀,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他沙哑着嗓子告诉我,他的父亲临死前嘱咐他:“要照顾好妈妈,不能因为自己是残疾就自暴自弃,要学会坚强,以后走入社会,更不能因为自己是残疾人,就觉得理所应当得到社会的同情,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努力。”他说着,抬头看阳光,眼睛里有泪水滑落。他说,“上帝为我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为我打开一扇窗,我相信,将来我一定能养活我自己,我还要听爸爸的话,照顾好妈妈。我还相信,在心里种下什么,你就会收获什么,我种下的是坚强与快乐,就能收获美好。”那年,我被他的坚强感动。
田大妈出院回家,已经到了高中开学的日子,小阳坚决不肯上学,他要照顾母亲。他跪在田大妈面前发誓,将来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小阳说到做到了。我去外地求学暑假归来时,父亲说小阳在城里开了一家花店,生意很好。我寻到他的花店,他正在哼着小曲儿修剪花枝,门口一如既往地摆放着栀子花。田大妈笑着说:“小阳前世一定是花的孩子,什么花到他手里都能存活,插的花也好看。”
多年来,小阳对生活的态度,阳光的笑脸,坚强的脚步,深深感染着我。在岁月深处,遇见世俗冷薄,我都坚强面对。在身患重疾时,也保持乐观态度,医生说我是最乐观开心的病人。我一直记得小阳的话,在心里种下快乐与坚强,我收获着快乐与幸福。
雪小禅说:“在薄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其实世界无所谓薄情,只要你深情相待,生活处处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