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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再看你一遍

收录时间:2021/7/3 2:23:00

关键字:乡愁  人们  水田  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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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的路依旧如常,蜿蜒起伏,仿佛舞女的裙裾,回旋飘荡若。若说多了什么,便是少了些坎坷。

巴蜀一带以山地居多,于是李白才会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感叹蜀道难于上青天。渝东南的山丘更是如同大西北的广漠,数也数不过来,故此在区分地形时只能说是“山区”。这意味着身处当中除了头顶,无论朝哪儿都有山。

老家几乎是山上重山,群山回唱,连像样的平地都没有。人户多置于山腰,木房是用松树和杉柏建成的,青瓦上铺满萧萧落叶,也有潦水渍痕,面临了几十年风雨却仍面朝天空。

当然,我说的都是过去景象。

家乡的土不算贫瘠,较为平缓的地方用作水田,一是平地才能蓄水,二可能是春季方便引水下来。“抢水田”并不是跟别人你争我夺,而是与自然抢时间。造物既生养且容忍人主导这片土地,同时又不使人太轻松,就像对待玩偶。农人的一生都在追寻季节的脚步,否则就会挨饿。

暮春之末与初夏之初是插秧时节,沉眠的万物已醒转,天气变得雍暖。人们绾起裤脚,拿着秧苗就下了田。据说水田里有蚂蝗咬人,也不知痛不痛、有多痛。大约五六天早稻就栽好了,此时若放眼望去,一片片嫩绿在风中荡漾,心也变得柔和起来。

孟夏之月稻草及腰,绿油油一片全挂着穂儿,若从田坎路过会碰到伸出的叶片,窸窸窣窣清脆悦耳。假如恰好有风拂过且无骄阳顶烈,稻谷则会东倒西歪恍如醉汉,煞是祥和。

三秋九月时稻谷半绿半黄就可以收了。人们将一个大的木桶搬到田里,放上筛子,一些人用带锯齿的小镰刀收割,另一些人就在木桶边使劲将谷子掸到桶里。稻草用来养田,或者堆在那儿不管。回到家拈掉谷子里残留的稻草,还要用谷风车再把细碎的残渣再滤一遍。谷风车就是“远看像头牛,近看牛骨头”那东西。用打米机把谷子去壳后就是白花花的粮食了,而糠壳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既然平地留给了水田,旱地便只能在山上开垦了。事实上山势险峭的地方不可能有太大面积的湿地,也就是说wǒ men那儿绝大部分农地是处于山上。因此做农活儿的口语就是“上坡”,或者被问及去处时村人就回答说“在坡上”。

每年正月人们就开始种洋芋(马铃薯),如果天气不是太冷甚至可以栽完再过年。油菜花开在阳春三月,料峭已被阳光打破,日头又未进入夏天,花香勾引蝴蝶蜜蜂来,人要是闻太久一定被熏得头晕。那和煦的风与阳光把人变得懒散了好几倍。据传油菜花开的季节是狗思春的季节,不知是不是真的。纵观下去,满地的黄花简直和水稻交换着季节给人们一点颜色看看。

还过一段时间苞谷(玉米)就要开天花了,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玉米开天花时不能啃它的秆,否则肠子会被钢丝虫从肚脐那儿勾出来。想来是怕wǒ men破坏庄稼。“苞谷秆”要等收成之后才敢啃,年幼时常把这东西当甘蔗嚼,还不亦乐乎。难怪说小孩子像牛,尽喜欢吃牛的食物。

我总觉得,枯树的新枝嫩叶能给人生机正在萌发的感觉,而农作物的绿芽则令人莫名兴奋。尽管现在我还不想当农民,但我向往这种田园生活且尊重农人。我热爱这些不打理就会长灌木和草丛的农田,也爱着那必须迎合天时的庄稼,有时我甚至发现在“茅厮(厕所)”里发恶臭的大粪到了地里竟也有种香味。粪水浇灌的菜怎么都比农药娇惯的要好。人们不是已经把毒素留在体内,把粪水洒向大地了么?

我爱着这土地,却只能看着她荒芜。好久没见过成片油菜花、整田稻谷和在那些时节该有的东西,挺怀念的。不过这也不错,地荒了没什么,至少锄锄草还可以种出东西来。

前段时间翻看十几年前的老照片,惊觉早已人是物非了。

大伯家门前有一排李子树,一棵樱桃树,再下去一点有几棵青皮梨。每到花开时节这些果树上就盖着洁白,衬着皲裂而乌黑的树枝非常灵动,怪不得人们说花是仙子。

与此同时我家门口那根直径大于半米的梨树也开花了,那树是伯母几十年前栽的,不知看着一棵树从幼苗长到如此高壮会有怎样的沧桑。每当春天到来时树冠上就开满了梨花,像嵌满花瓣的巨伞。幼时好动,常拿着棍棒东挥西舞,有时也在门口打梨花。花朵飘摇而下,像雪一样,而我沐着花雨,如同乱世侠客。仔细想来还真是不够怜香惜玉,如果它知道痛的话,一定名副其实的哭得梨花带雨。这时长辈会呵斥我“纯粹是**痒!”

猪圈外有一颗桃子树,也在春天开着粉红的花,于枝头迎风和舞。桃子结出来时毛茸茸的,硬得几乎不能吃。之所以猴子那么喜欢桃子,估计就是它们毛都很多。

初夏时分,大伯的李树差不多成了绿颜料,叶片浓密得遮天挡地。我和侄儿常爬到树上玩儿,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好玩儿。这时的李子还不能吃,青柚柚的看着虽然漂亮,但一放进嘴里保证立马吐出来。差不多五六月时等它变色了就不涩了,以前每年暑假回家都能吃到。

门前的梨树仲夏虽也硕果累累,但消灭它的时机未到。我本就手贱,闲得蛋不疼了就拿着自己做的弓箭,砍几根棕树梗来乱射,这些梨子掉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我便很有成就感。结好的梨子多,所以糟蹋几个没人说,而且这些摔坏的可以用来喂猪。等梨子黄了已到秋天,我个人的经验是,先挑烂了一部分的摘,这样的更甜。

两年前伯母他们到了城里,家中花草树木缺少照料,青皮梨已好久没结果,最近连花也不开了,不知是否枯死。樱桃树前几年被砍掉,李子虽还在结果,但路人所摘已经不够,哪还有wǒ men的份。祖母去世那年桃树被砍作柴烧,灰烬之后什么都不复存在。也是那年梨树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后来一直如同死去,最后因为槛下有人修房子怕树根不稳,便砍了。

照片定格了一个世界,可最终斯年不复。也许情随事迁,也许每一个节点都让人们与这熟悉的土地变得陌生起来,也许没有陌路只有殊途,但我不知道是不认识曾经,还是不认识如今。

太多游子都在说乡愁,我不太理解乡愁到底该归结于时空的遥远还是人事的惊变,抑或是归于一些告别。可能真是黄家驹唱的那样: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唏嘘地感慨一年年,那日落日出永没变迁。但对于我来说,宁可在远方记挂着她的好,也不愿眼睁睁看她一天天糟糕。

韩寒说现代人没有乡愁,利欲熏心。我觉得如果脑袋里只想着把一块土地搞得面目全非,还是不要有乡愁了。搞不懂为什么一块土地为什么会那么值钱和不值钱,可能该怪人骨子里的贱性吧,追名逐利的同时又想要山清水秀的天地。我记得《窃听风云3》里面周迅说了一句话:地是用来种的,不是卖来卖去的。

马尔克斯谈《百年孤独》创作目的时说:“我得给我童年生活的土地和经历找一个归宿。”wǒ men这几代人还能伴着青山绿水,再这样搞下去,那时的孩子就只能伴着重金属和元素周期表了。至于wǒ men的故土,留给回忆吧。

那天回老家,沿途仍漫眼是山,丛林中有几簇野樱桃盛开了,陪伴着料峭的春寒。若在几年前,这些花会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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