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对我说:熊才溢现在是博士后了,北京××大学和香港理工大学都向他发出工作邀请,也不知他会去哪个单位工作......
我听了非常高兴,吾辈同宗兄弟六人,及至下一辈,才溢独占鳌头,是家族中出的第一个博士,如今学业有成,为家族争光,大哥也该非常欣慰,欣喜于后继有人吧!
吾祖辈曾为一方乡绅,办私塾授业,广置田地,家境颇殷,解放后家产充公,家道中落,祖父郁郁而逝,父辈兄弟四人,年幼失怙,艰辛倍尝。大伯一家历经波折,伯父、伯母总算跳出农门,最后在县税务部门工作,膝下三子,大哥从教,二哥在供电部门就职,小弟在税务部门工作,算是承了上辈衣钵;二伯一家守在祖宅,膝下二女一子,子早殁,两个女儿嫁邻村,安份过日;吾父因家贫,入赘邻村谭氏,wǒ men兄妹三人,我到外工作,弟出外做生意,妹妹远嫁,父亲去世后,母亲随wǒ men兄弟到贵阳生活,从小安居的老宅已成空巢;满叔一房居祖屋,膝下二女一男,女外嫁,子在外打工。上一辈,伯父花甲之年去世,父亲古稀而终,只余下二伯与满叔两兄弟,昔日在当地热闹的一个大家庭,只有二伯与满叔两兄弟守着;及至wǒ men这一辈兄弟六人,散居四地,祖业乐化村大竹园,成了在外生活的子孙梦里的故园。
幼时候家父对我殷望甚切,希望我好好读书,只是我天性顽劣,贪玩放纵,不以学业为重,每每让父亲失望,恼怒之余,棍棒伺候,甚至罚跪,成了经常操练科目。父亲农活或是外出打工归来,见我在玩,只须怒目一瞪,就吓得我赶紧捧起书本。做作业是笔下功夫,不出声,思考却费神,且难证明自己在学习,而朗读课文则不需动脑子,声情并茂,又能证明自己在学习,故那时只要父亲在家,我常捧着课本,在堂前台阶上从这头走到那一头,摇头晃脑,高声诵读,日久也生出奇效,课文通篇能背,故语文成绩稍好,凭此长项,小学毕业,竟成本村考入镇上初级中学念书的两人之一。等到去镇上念初中,从父亲眼皮下解放出来,我又故态复发,纵情地玩,把学习之事抛到九霄云外。记得有段日子,常有同学邀我逃课去河中捉鱼,用藤条穿长长的一串卖与街上一个喜欢吃鱼的老太太,换得一元左右零钱,然后买一杯一毛钱一小茶杯的瓜子,晚上与几个同学买票去隔壁露天电影院看电影,以至于有次班主任老师在街上碰上我父亲,惊问我是不是退学了,怎么有十来天不见我影子?父亲暴跳如雷,把我狠狠地打一顿,严威之下,玩心稍减。只是,那时镇上初中学生大多来自农村,学习基础普遍差,要通过读书跳出农村,最快的捷径是考取中专、师范,毕业即可工作,可能够考上的真是凤毛麟角,五六百人的学校,每年有三五个学生考上中专、师范,校长就要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声嘶力竭地表功了!而上普通高中,考大学的希望更加渺茫,绝大多数的学生是初中毕业即回农村务农,有的甚至中途就退学去找个师傅学手艺,学木匠、石匠之类,以在社会上讨点营生。
吾家祖父曾以私塾先生为业,大伯父的老大从教,算是继承祖业。大哥师专毕业即在我就读的中坝初级中学任教,那时的我,学习成绩很差,颇让父亲失望,大哥到这学校任教,让父亲燃起希望,不惜把我从初三降级至大哥当班主任的班级就读。大哥不苟言笑,书教得好,对学生严厉,我这个老留级生在羞愧和威压之下,渐渐在学习上努力,一年功夫终有起色,成绩挤身于班级前列;到初三成绩差强人意,但还是与父亲期望的考取师范解决工作失之交臂。父亲又要我复读,说上普通高中考大学难度太大,家庭开支也不小,父命难违,只有又补习。那时大哥已到教育学院进修,而我则心生倦意,按父亲期望考上师范,毕业后大多也不过是在农村小学吃一辈子“粉笔灰”而已,终非所愿,懈怠之下,再次让父亲失望,没能考上师范。万般无奈,父亲才让我上普通高中,在县城高中跌跌撞撞混了几年,好歹考上一所普通高校,遂了父亲心愿,也改变了我一生命运。
记得中学时,某个春季周末,农忙时节我随父亲做农活,父亲犁田,我用钉耙扯泥糊田坎,人小力薄,糊不了多长一段就气喘吁吁,一个堂舅路过笑问我:是读书苦,还是犁田苦?我说都苦!父亲闻话而怒,骂我撑干饭(即饭桶之意),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各行各业哪有不吃点苦就能有收获的?
才溢在大哥的调教下,自小努力,成绩一向甚好,大学考上中科大,而后又硕博连读,让我这个当年读书无用的“老油条”好生佩服,觉得他真是一块读书的好料!我也知道,外人往往只看见别人表面的光鲜,却不知别人个中的甘苦,去年与大哥闲聊,他说才溢博士毕业还需发表专业论文,而所攻读的消防专业,在研究方面中科大即是国内最权威的地方,论文不能在本校发表,要投稿国外核心期刊,以英文发表;为论文的事,折腾得够呛,才溢自己一度有攻读不下去的感觉,说看到专业书就想吐,真是太劳心劳神了!人生总会遇到很多关隘,一些瓶颈,突破不了时终日烦燥难宁,而一旦突破则又海阔天空,成就另一番境地。好在才溢熬了过来,顺利拿到博士学位,成为wǒ men家族博士第一人,并成了博士后,我这个叔叔真为他高兴,为他自豪!
曾经我以读书为苦,等到在社会上闯荡,学历低,能力浅,处处碰壁,仰仗他人鼻吸生存,委屈求全,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所付出的心血哪里会比读书少呢?读书只要有毅力,有恒心,持之以恒地下去,终有所成;而一有所成,万人景仰,求贤之人纷纷抛高枝,何其畅快!仔细地想,世间最好的事业就是读书,做生意要成事业,把别人钱包的钱拿过来,得须处处讨顾客的欢心,弄不好还会破产;做官得看上司脸色,受tóng shì排挤,忍别人掣肘,小心翼翼,虚与委蛇,不能承受韩信胯下之侮,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是成就不了事功的;反倒是读书,与别人牵绊少,凭一已之力,恒心如磐,终有所得,立德立言,独成一家也未尝不可能,真是天下最便宜的事呀!
我鬓发如雪,回首半生,碌碌无为,空有叹息,欣闻才溢有所成就,是喜泪和悔泪混在一起流,愿吾家后生晚辈以才溢为榜样,勤学好进,好好读书,别像我一样把岁月空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