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素不相识的公交车司机,每每给予我更直观的人生感悟。
这是沿途先后路经这所大学的唯一一路公共汽车——34路。由于我此时正好在该校的新校区读研,需时不时地在新老校区之间往返,每次乘坐的便是这路公汽。
公汽都清一色地显得有些破败了,而且没有安装空调。所以票价也相对便宜,只需一块钱。而我之所以选择这辆公汽来说事,却并非对于它的设施和服务有什么微词,仅仅因为它与wǒ men的生活更加贴近一些。wǒ men——这群正兴致勃勃行进在青春大道上的学子,就如这路不息奔跑的公汽一样,目标似乎是明确的,只是沿途却每每做过太多太多的滞留。
同学们往往把从老校区开往新校区的这段行程称为下乡,反之则称为进城。这种论断倒也不无道理。公汽在白沙洲大道上行驶,一旦驶过烽火村站,江城的繁华便不复存在,四周景物呈现出郊区或者说乡村的萧条来。而太过萧条的环境,对于这些五彩斑纷地挥舞着青春的学子来说,显然是索然寡味的。他们需要的,是繁华的背景。
一来二去的,我对于34路公汽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比如说,我已经能掌握车子在两地运行的大致时间;再比如,我对于期间行经那些站点以及站点之间的顺序也约略记得。甚至于,对于车上乘客的身份地位,也能通过他们不同的衣着和言行举止做个大概的推测:那些拖着大包小箱形色匆忙的人,不用说定然是赶乘火车的过客;那些衣着新潮,或手捧一本书假惺惺读着,或者与同伴高谈阔论或与异性深情相拥的,那是邻近几所高校的学生,他们标榜着鲜明的青春印记。此外还有衣着质朴的一群,他们衣衫上残留着大地泥土的痕迹,或许刚从某处建筑工地上下来,则是附近的农民。如果路程尚遥,他们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放在嘴边叼着……
与那些深情愤慨满是不屑的青年学子们不同,我对于他们的同行是深表欢迎的。或许同是来自乡村的缘故吧,我对于他们的生活和感受还是有着深深的了解的。他们都从事着高强度的体力工作,身心俱疲之际烟酒的舒缓和调剂是必不可少的。当然除了理解,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无端地带给了我一种繁华背后的踏实感。让我感受到,置身在繁华的省城里自己并没有背离坚实的土地。而凭心而论:窘迫却从容,辛劳却淡定,这才该是wǒ men应该持有的生活态度啊。
只是我至今没弄清这趟公汽的始发地和终点站,因为这也不是我值得关注的。我所需要的不过是期间的一段行程而已。而且这段行程还带着鲜明的时间烙印。于我而言是3年,对于那些本科生而言,则是5年、7年,或是更加漫长的11年。换句话说,这段行程往往贯穿于他们的整个大学生活。这将是他们赖以搏击社会的全部资本。但不管时间如何漫长,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对于这所大学,他们都只是过客。一旦毕业离开,学业很有可能就此终结,大学的教育便不可能重新来过。
许是职业习惯的缘故,或者是已经疲倦于日复一日生活的简单重复和单调,司机们都流露出木然的深情。头顶上不息旋转的风扇似乎也不足以让他们打起足够的精神来。我留意到驾驶台上的一只落满灰尘的茶杯,已经看不出它的材料质地了,就连杯内的液体也是混黑一片,它随着公汽的运行而摇摆翻滚。只是却被一根绳索牵着,如一只风筝,即便如何挣扎也难挣脱它既定的命运。
司机真是很奇特的一个群体,他们一生都在路上,一生都保持着一种奔忙的态势,而且目标明确。他们的足迹遍及很多地方,按理他们对于那些曾经涉足的地方是异常熟悉的。因为对于期间的每一处地名他们都如数家珍。可是恰恰相反,他们其实对于那些整天往返的地方异常陌生:期间居住着一些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一无所知。因为——他们仅仅是个过客,单纯的从来没有真正深入过期间生活的简单过客。
我从公汽上回到学校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校园的林荫道上都已亮起了阑珊的灯火,黄昏已经降临。但本该宁静的校园却并没有停止它的纷乱和喧嚣。开学有几个礼拜了,这种喧嚣始终都没有停止过:开始是学生会、自律会纳新,接着是校园广播台,现在轮到各种社团。这些背负着求知梦想的年轻学子们似乎有着数不清的理想、抱负和爱好,青春的多元化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在纳新会上,他们支起大大的展牌,拉起高高的横幅,一个个粉墨登场……甚至于,有的连课也不上,就等着新生来报名。总引领我不禁要想:他们究竟锻炼了什么,又展示了什么,或者增加了那些素质?
几年前读过一篇题为《一切繁华皆是背景》的文章,说的是看戏的感受:舞台的繁华简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剧情以及剧情里真实的生活。在这个多元化的社会里,竞争激烈得近乎残酷,如果没有真正深入地钻研过自己的学业,当韶华流逝,我不知道这些慷慨挥霍着青春的学子们,将拿什么去面对他们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