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秋风扁豆香
周末，我回到母亲健在的老屋，母亲头一句话就说：“菜园子篱笆墙上的羊眼豆好得很，快去采来烧了吃。”
母亲一直形象地称扁豆是羊眼豆，家乡人也都这么说。想想也是，那老熟的扁豆籽黑黑的，鼓鼓的，边上有一线雪白的芽，俨然就是一只只羊眼珠。我放下背包，挎起篮子，走到园边，映入眼帘的是满篱笆翠绿的扁豆藤蔓。藤蔓中，一束束紫色的扁豆花蝴蝶似的，翅翼微展，迎着秋风，悠然地颤动着。青翠泛紫的扁豆夹，镶着深紫色的边，宽大而修长，像一把把小弯刀，一束束地、高高地居于藤蔓顶端，在秋风中颔首频频。
我喜不自禁，终于又能尝到久违的美味了！我赶紧采下一只只成熟的扁豆，送进厨房。母亲撕掉扁豆边上的经络，清洗干净，准备做菜，又催我出去，到村里转转。我走出厨房，但不想去别处，菜园篱笆上的扁豆使我迈不开脚步。看着这色彩斑斓的扁豆架，享受着秋阳、秋风的清爽，心里一遍遍吟诵着：“……短墙堪种豆，枯树惜沿藤。带雨繁花重，垂条翠荚增。烹调滋味美，惭似在家僧。谷雨方携子，梅天已发秧。枝枝盘作盖，叶叶暗遮旁。伏日炎风减，秋晨露气凉。连朝童仆善，采摘报盈筐。”
母亲常和我说：“清明种羊眼豆，端午一餐吃。”我记得，这满架的扁豆就是母亲清明时下的种。端午节，一家人真的就吃到了一碟猪肉烧扁豆，说来真的神奇。自此后，扁豆只顾生长，并不开花结果。嫩绿的藤蔓缠绕在篱笆上，旋转着昂首直上，在一夏的艳阳和熏风了自顾自的展示着生命蓬勃。直到扁豆花开满篱笆架子的时候，时序已经入秋了。扁豆用半春加一夏的努力，换来了这满架的叠翠凝紫，繁花似锦。紫色的花束，昂首向上，在秋风中翩然舞动，仿佛它们就是为了迎接秋风而生。看着这满架的扁豆，心中绝对不会去想春的喧闹，内心拥有的只是一片秋的宁静与安详。“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这可敬的扁豆，只与菊花为伍，只愿沐浴寒露，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绽放，只会让人想到沉浸在悠远岁月里的那种沉淀的美丽。
母亲招呼我去厨房吃饭，我不舍地离开了扁豆。一进厨房，缕缕扁豆香沁人心脾。扁豆烧肉，扁豆烧鱼，扁豆青椒肉丝……扁豆成了无所不能的神蔬，母亲将扁豆揉进了所有的菜里。翠绿淡紫的扁豆油晃晃的，让人食欲大增。母亲叫我多吃点，我竟吃掉了所有的扁豆。一年年吃它的新鲜，一回回尝它的甘甜，这种药食同源的美味让我欲罢不能，成了我舌尖上的乡愁，挥之不去。母亲见我意犹未尽的样子，对我说：“等会多采点带回去，等到吃不完的时候，我将扁豆采下来，焯水晒干，给你们冬天吃。”我不住地点头，心里暖暖的。
吃罢饭，我和母亲站在篱笆墙边，又去看那满架的扁豆了。细细看那扁豆的花茎，上面竟有一些细小的虫子。我问母亲要不要喷药，母亲说：“不要的，天气一冷，虫子就死了，而扁豆却无恙。劫难过去后，扁豆结得更多了。”我惊讶于眼前这株株扁豆！这平凡的绿色植物竟与人一样，也有命运多舛的时候，但忍耐、坚持的扁豆终究会迈过它的生命之坎，迎来生命怒放的盛秋。“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也许在秋雨飘冷的时节里，人们会流露出对这生命浅浅的哀愁，但是扁豆显露出的那份原始的纯真，那份远离喧嚣的鲜活和热烈，那份不畏严寒的坚毅和刚强，一如母亲的那份善良与坚强。
一阵秋风吹来，竟撩拨起我的重重思绪。抑或这满眼的扁豆连接着秋收的景象，此刻，这眷念故土的扁豆恪守着季节的轮回，献了果实，生了怀念，长了乡愁，平添了许多温暖与牵挂。这满面的秋风吹拂的不仅是我满腹的思绪，更是这满架的扁豆，还有这扁豆香里的故乡，更是扁豆一生的清新、馨香和优雅。望着一架叠翠凝紫，馨香四溢的扁豆，我真舍不得离开这生我养我的老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