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在广东时认识一个在屠宰场杀猪的年轻人,他每天上三份班,早上去修理厂打下手,下午去公路边开摩的,晚上十点至凌晨四点在屠宰场杀猪。他说,杀猪是他的主业,其它两份工作都是副业,赚不了多少钱的。同是河南人,没几句话就熟络了,不多久便兄弟来兄弟去的,他抽我递上的17年经典双喜,给我讲他的故事。
我很早就读过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自然记得其中的名句: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在我看来,坐在屠宰场猪圈边混凝土凳上的这位大哥绝对不属于幸福的那种。他面容不差,但脸庞略显发黄,胡子拉碴,鬓角明显超出了正常范围,之所以我会认定他面容不差是因为他笑的时候眼角舒缓嘴角轻张,总会露出一副邻家大男孩的模样。后来我知道他仅仅比我大一岁的时候才明白他的笑为什么总能显露出年轻的味道。不过他平时看起来至少要比我大上五岁。
他说原来念书的时候听到过幸福这个词,问老师,老师说等你长大结婚生子了就知道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了。后来等到他终于结婚并且生了三个孩子,却发现当时老师对他是多么的糊弄。他讲他要养家,媳妇和三个孩子。孩子太小媳妇不敢外出工作,平时就带孩子们出门捡矿泉水瓶子补贴家用。他本来在工厂打工,但是孩子出生后工资就开始吃紧。于是他离开工厂,先是去修理厂打小工,后来又自己开摩的,到了第三个孩子出生,他就到了屠宰场,每晚每晚的杀猪。他说,杀猪这份工作虽然收入多,却是他最不喜欢的。每次他回到家都感觉和仅仅一天不见的孩子又生分了许多,特别是小儿子,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再也不让他抱了。
尽管身在广东,很多北方过去的人也是不习惯一天洗一次澡的。为此,很多当地人便看不惯北方来的务工者,就算我是大学毕业从广西跑到广东也不能例外。夏天的夜晚或许有点风,但是也或许没有,当时我听着他的故事,闻着他毛孔中散发出来的汗水和血液混合的味道一阵难受,不仅仅是因为气味,也是替他难过,我清楚的明白,他当年寻求的幸福,到了以后,也只能是离他更加遥远了。
后来我离开广东到郑州开始漂泊的生活,不再和他有过联系,但是我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他的生活,总体改变不多,只是杀猪的屠刀更加锋利了。而我在郑州也开始了自己的旅程,与其说是一种回归,不如说是另一种开始,开始从生活中剥离出责任和希望的脉络。生活总归是自己的,别人的再好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堪稍微的触摸。时至今日,自己私下里评定,我也并不比他好太多,他工作匆忙生活紧张经济赤字,而我却没有生活。我唯一比他好的,恐怕是我还拥有一颗向上攀爬的心,而且我还没有太多牵挂。我想如果哪一天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也是会将他们的幸福当做生命中的头等大事,而自己的攀爬之心,便再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后来我跟多个朋友说过这位提着屠刀的兄弟以及他每天三份工作的故事,但是我的那些朋友总是不以为意,他们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是对的,他们都有着不俗的学历,丰富的阅历,牢固的人际关系,但是,那些注定不幸福的人又是谁呢。(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