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不远,有条芳草萋萋的小河。
少时,喜欢到河边读书。清晨,雾气将小河浸染得梦般迷离。而我,披一身霞光,踩一路水花,觅一方青石,席石而坐。捧一本小书,怡然自得。乏了,悠然一卧。看淡青色的晨雾绵蜜地拥吻小河,听神秘的天籁软语相和。闭上眼睛,轻吸口气,那稻香、花香、夹杂着泥土的清香,透彻五脏六腑。一阵清风徐过,几点飞花滑落温润的面颊,不忍去拂。
不知何时,一个男孩的身影开始走入我的视线。
我读书的时候,他总是很巧的与我相遇。间或惊起的鸟鸣声告诉我,他来了。脚步声,渐行渐近,踩在我颤动的心弦上。怪怪的,他一来,我的心跳得好快。我读书的时候,他也在读我。渐渐地,我开始看不下书。有时,梦里莫名其妙地飘来一个朦胧的身影。是他。
那年,我15岁。
后来,我和他成了同学。一个偶然的机会,又成了同桌。
他高高的,瘦瘦的,明亮的眼镜下面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很书生的感觉。但体育极好,跑,跃,掷,举,样样出色。赛场上,是同学们关注的焦点,谈论的话题,崇拜的偶像。
我天性内敛,怕男孩的目光。他与我说话时,习惯定定地注视我。而我,总是羞涩地避开他的眼睛。心慌慌的,脸红红的。每逢这时,他总能恰到好处的幽上一默,让我感觉,既心跳又放松。
他也喜欢读书。没事时喜欢与我畅谈经典。于是,书成了wǒ men交流的媒介。
wǒ men经常换书读。
一天,他借了我的《欧也妮•葛郎台》。还书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被他碰了一下。我的脸顿时被这意外烧得烫烫的,一种异样的感觉倏地涌遍全身。我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抬头望了他一眼,他正灿然地凝视着我,长长的睫毛绽满笑意。我,怦然心跳。
我慌乱收起书,逃回家去。
打开书包,翻开书。书中蝶样飞出一片叶子。我小心翼翼拾在掌中。
那是一片大大的杨树叶子,心型。筋脉清楚,绿意犹存。有淡淡的叶香扑鼻而来。叶子中间,写着四句小诗:“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这不是《子夜四时歌》里的前四句么?朦胧中,似乎感觉到,春风吹拂,春林茂盛,春鸟啼哀,一个孤独的诗人在香径上徘徊。
送我这片绿叶的他,难道,就是那个多情的诗人?
我把它放在日记本里,小心地夹好。在岁月的流转中,也许它会成为永不褪色的书签,承载下彩虹似的梦。
我与他不再陌生。闲暇时,wǒ men谈天说地,但当他注视我的时候,我,还会脸红。
他,成了我梦中的一道风景。朦胧,不失亲切。
心中种下了一粒叫做相思的种子。
那年,我17岁。
初中毕业后,他随家迁到东北。以后,再没见过面。
如今,这枚树叶已枯黄、褶皱,出现几道干裂的痕迹,字迹很淡很淡,淡得需要仔细辨认。闻上去,叶香不再。而我,依然很小心的,将它珍存在我的日记本里,珍存在我心的一隅,珍存在我曾经美丽的梦里。
阂目。让心儿感受沉醉,回归清纯的少女时光。
那条久违的清冽的小河,那份醉人的大自然的清香,那个多情的诗人漫步小径,他在轻轻吟诵:
春林花多媚,
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
吹我罗裳开。
文 / 邱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