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在朋友的一个聚会上一见钟情的。他们认识的第二天,他就得知了她身患尿毒症多年,生命随时都可能化烟而去。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微笑下面的忧伤,他的心隐隐地疼起来。
他的家在哈尔滨,她的家在北京。几天之后,他从北京回到哈尔滨,但他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留在了北京,他满脑子都是她,他决定到她的身边去,让她真切地感觉到爱,让她激发出生命深处的力量和疾病抗争。父母知道了他的心思,不容置疑地反对:“你疯了,你又不是找不到媳妇,她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除非wǒ men都死了,不然坚决不可以!”他是家中的独生子,从小父母就对他异常娇宠,他对父母也一直孝爱有加。父母的意见他早就预料到了,他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着。一个月后,他将自己一手创办、经营了三年的大酒店出售了,他把出售酒店的钱悄悄地放在父母的床头,然后不辞而别,偷偷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她本来在大学毕业后拥有着一份非常令人艳羡的职业,但因为患病,已经在家静养了两年多了。他的到来让她异常惊喜,似乎在刹那间,她的天空上密布的阴云都消散而去,阳光明媚温暖地照耀下来。
因为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透析,她的父母多年来的积蓄都已经被消耗一空。他开始四处找工作。很快,他就在一家大酒店找到了一份经营主管的职务,这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但她每天晚上都坚持等他下班回来才肯吃晚饭。
日复一日,他们的爱情在清贫的日子中快乐前行着。
一年后的一天,又到需要透析的日子了,她的身体出现了极大的不适,她一直紧绷着的坚强似乎就要崩溃,她意识到,如果无法换肾,她迟早会被疾病夺走生命。这天晚上,她平静地对他说:“我怕没多少日子了,你在这里只能是浪费你的时间和感情。你还是回哈尔滨去吧……”他什么都没有说,像往日一样端来洗脚水,开始为她洗脚。她的泪涌上了眼眶,咬了咬牙,她一下踢翻了洗脚盆,对他吼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围着我这样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转能有什么出息!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声嘶力竭地喊骂着,努力表现出鄙夷、轻蔑和嘲讽,可是,每一个字从她的口里喊出去后,就会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刺扎在她的心口上。他看着她,任由她骂着。直到她喊骂得累了,停了下来,他才喃喃地对她说道:“我知道我没有用,我给不了你金衣玉履,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那些细小的满足,我还能够做到。我知道,你应该是得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美丽的女子,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成为这样的女子……”他说得平静真挚,她听得泪落如雨。
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天,她拉着他的手,央求着他:“你答应我,等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他无语。她心里揪扯着疼起来,故作气愤地对他说道:“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绝食。”他依旧无语。她真的开始绝食。一天、二天,谁劝说都没有用,她坚持着不吃不喝。第三天的早晨,他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不是不肯答应你。我是怕我一旦答应了你,你不会努力活下去……”
他们抱在一起,泪水横流。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春天来了,她终于不得不去住院进行治疗。她住的那个居民楼很破旧,楼前的花坛早已经荒废了多年。在被送往医院时,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叹息着:“我一直有个心愿,把这里的花坛都种上向日葵,等向日葵长大,走在其中,该多么惬意啊!唉,恐怕永远没有这个可能了……”
令人惊喜的是,医院很快就找到了和她匹配的肾源,但换肾所需的20万元费用却难住了她的父母,她的生命似乎只能等待死神。他也突然消失了。他的“蒸发”让她彻底陷入了绝望,无眠的夜晚,她边流泪边劝慰着自己:“你是一个就要死亡的病人。他离开你是应该理解的。你该感谢,他已经陪伴了你这么多日子。
一个星期后,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满脸惊喜地把一皮包的钱掏出来给她看:“nǐ kàn,20万,你有救了!”原来,他回哈尔滨向朋友们借钱去了。泪水再一次迷蒙了她的双眼。
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的排斥反应也非常小。他们幸福地笑着。
夏天到了,她出院回家静养。在快到她家的楼房不远时,她突然惊讶地喊叫着:“快看快看,花坛里都是向日葵,真好看啊!”他微笑着,看着她,一脸幸福。当她的目光从向日葵移到他的脸上时,她一下明白了:“这些向日葵是你种的?”他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已经成为那个拥有世界上所有美丽、最幸福的女人了……”
因为她手术后要长期服用抗排斥药物,他又回到了原来的酒店继续工作。
她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希望在他们之间越来越旺盛。他们的笑脸也随着希望越来越明媚。一年过去了,又一个春天到来,她在他的陪伴下,亲手在自家楼前的花坛里播种下向日葵种子。种子很快就破土了。随着向日葵的一天天长大,他和她的爱情故事也被附近的居民传说着。
向日葵终于绽放出灿烂的花盘,这天是她的生日,下班后,他拿着白天买好的玫瑰花急匆匆往家赶,他知道,她一定在等着他一起吃饭。在就要到家的时候,远处的救命声吸引了他,当他发现有两名歹徒在对一个年轻女孩实施抢劫后,立刻冲了上去。一场生死搏杀,歹徒在向他刺了6刀后,被赶过来的其他群众抓获,而他却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停止了呼吸。
很多认识他,或听说过他们故事的人们都赶来为他送行。她哭得死去活来。人们纷纷叹息她是一个命苦的女子。料理完他的后事,人们发现,每天,她都会在楼前那排向日葵旁漫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到这头……秋天到了,向日葵都枯萎死掉了。她开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候一整天都一言不发。
这一年的冬季,她去世了,人们纷纷传言,她是抑郁而死。
他们是两个极为普通的人,人们都以为,随着他们生命的消失,他们留下的记忆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慢慢消失。可是,那之后的每年春天,她居住的那栋楼房前的花坛上总会有人种上向日葵,年复一年,至今,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
这世间,也许没有什么不会被时光夺走光彩,但有一样东西是任何东西都夺不走的,那就是,美丽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