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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尘埃

收录时间:2022/5/13 7:27:36

关键字:白杨  母亲  贺卡  邹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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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之所以取名“一粒尘埃”,是认为尘埃是所能想到的最卑微的事物。而世界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卑微。第二个意义是,很多人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或者是搬起每个石块垫在脚下,而对于类似于周白杨的这类人,生活中根本没有“石块”。他是把脚下的每一粒尘埃都堆积在自己的脚下,来垫高自己,开阔眼界。

第一章:离开农村

在长江中游有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安庆。它沿长江北岸而建,在它的江对面是几个很普通的江南小镇,虽然离安庆一江之隔,却属于池州市东至县的管辖。

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可九十年代的这几个江南乡镇算不上富裕。一般人家一年到头在那仅有的几亩田地里辛勤耕作,解决温饱是没有问题,可要想吃的好一点是不可能的。就是家里饲养了几只鸡鸭,和一两头猪的人家。一年吃数的过来的几回猪肉也是一种奢侈,肯定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重要客人才有的菜。这一片是平原地带,九十年代初期还很少有人出去打工,虽然离大城市直线距离才十几公里,可因为道路的狭小和交通工具的不发达,还有思想观念的守旧,人们很少走出村庄,最多去乡镇上的几百米长,三五米宽的街上逛逛。农忙时大家互帮互助,农闲时串串门拉拉家长里短,虽然穷,但那个时候的民风真的很淳朴。那个时候可能大人也穷怕了,想让下一代过上好日子就只有读书走出去,变身为城镇户口,成为公家人。所以那时候如果哪家的孩子考上了中专或者大学,会是很大的荣耀。确实也发生过有些家庭为了孩子读书变卖家产的。

那是94年8月底的某个夜晚,农村的夜晚黑的挺早,或许是因为最近雨水太多,很多农田都淹没了,农活很少,农村人早早吃好晚饭就上床休息了,外面在下着倾盆大雨,也没有地方可去,再者早点睡觉可以节省电灯的电费,几分钱在农村人心里都是要节省的。

邻近升金湖北岸有一个村庄,在村庄的后面有一户人家堂屋里透出昏暗的灯光,一个少年,坐在靠近大门口,门槛里面一点的小木凳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心情和天气一样糟糕透了。外面的雨水偶尔随大风飘进屋里,打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了一起,也没有去擦,依然用坚毅且倔强的眼神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屋里坐着四五个人,没人说话,堂屋的屋顶因为是瓦片盖得,年久失修,一下大雨就漏水,现在又好几处漏雨的地方正用脸盆,塑料桶等接着,雨水打在这些或铁质或塑料容器里,滴滴答答的声音此起彼伏,十五瓦的灯泡光线浑浊,外面偶尔的一个闪电会把屋里照的比电灯更清楚,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蜷缩在堂屋通往灶屋走廊的柱子旁,抽着香烟,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香烟快要烧到手旁了,把手烫了一下,他仍然用两个手指捻起仅剩一点的烟屁股,猛的吸一口后才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说了一句:

“是我没用”。

继续摸索着口袋里的香烟再次点上。他是周白杨的父亲。他的母亲站在父亲的身边,没有言语,只是在唉声叹气,时不时的用手帕擦拭流出的眼泪。堂屋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是白杨的姑爹和姨爹,紧挨着旁边坐着白杨的娘(当地呼姑姑叫娘,姑父叫姑爹,姨夫叫姨爹)。好一阵子沉闷后,还是白杨的娘开口说:

“要么还是上中专吧,这样也有了一个正式工作,不用以后在家里辛辛苦苦的干农活了,wǒ men是小户人家,也只能飞出一个小麻雀,有个小树安生挺好的。wǒ men做不了金凤凰”。

话一出,白杨的姑爹也开口了,白杨的姑爹快六十了,在村里做了四十多年会计,当时在当地也算一个很有头有面子的人物。他咳嗽了两声,

“白杨,你觉得呢?”

见白杨没有说话。他接着道:

“上中专也不错啊,毕业了会分配工作,有了铁饭碗,你去上高中,万一以后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你回来种田?这个中专是多少人想上还上不了的呢。”

姨爹也跟着迎合了几声,大意也是去上中专。周白杨如泥塑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周白杨的父亲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把还剩半截的香烟扔到了地上,周白杨偷偷的看看父亲,虽然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的脸庞,可好像看到了他眼里泛泛的泪光。地上半截烟头渐渐的灭了。他父亲突然站起来走到了他和母亲的房间,就听到他搬大木箱子的声音,接着打开了箱盖,在箱子里摸索了好一阵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春花,你过来”。

他在喊母亲。白杨母亲也走进了房间。好一阵嘀咕和翻找后。父亲出来时,手里多了个东西。走到桌子旁边扔到了桌上,是一个破旧的手帕包着的纸状的东西。他又蜷缩到了柱子旁,用嘶哑的声音说:

“这是家里全部家底,两千元的农村信用社存单。就是你上中专学费都不够,如果你上高中考大学,你妹妹也上高中的话,我哪里弄钱供你们读书?我和你妈妈就是卖骨头都不够。你自己看着办。”

周白杨沉默了一阵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去上中专!”,

接着就走到自己的房间,上床把被子盖在头上,那一晚他没有睡,用破旧毛巾做的枕巾被他的泪水湿透了。他们大人聊到很晚,无非就是上中专挺好,还有叮嘱爸妈,怕白杨想不开的一些话题。那天下半夜,白杨听到了父亲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和叹息声。

那一年周白杨的中考,考出了全县前几十名的优异成绩。那个时候中考第一批次录取的是中专学校,之后才是重点高中,最后是普通高中。白杨考取了中专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毕业后就会国家包分配工作,不出意外,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着。可同时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失去了为梦想腾飞的可能。那个暑假周白杨在这两种矛盾的情绪里活着。也让家人跟着提心吊胆,担心他会不会疯掉。又怕委屈了自己的儿子。这两个月最痛苦的是他的父母。在白杨的反复无常中,父亲前几天还求着白杨的初中班主任带着父亲去了县城的唯一的省重点高中——东至二中,因为白杨的中考成绩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录取分数线,他们基本同意接受周白杨去读高中。回来后,父亲找了几个亲戚想当着白杨的面把上学的事情确定下来,如是就发生了上面的一幕。

第二天清早母亲起床穿好衣服,走到周白杨的床前轻声唤了他一声:

“白杨”。

周白杨迷迷糊糊听到母亲的声音,翻个身。母亲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被单往上拉了拉,帮他盖好。就走了。

母亲走到灶间把门打开,把鸡舍里鸡鸭放出来,鸡鸭在鸡舍里憋了一晚上,欢快的涌出到灶间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等待着母亲给它们喂食。母亲从装稻谷的缸里畚出一瓢稻谷,撒到空地上。鸡鸭叽叽嘎嘎的争抢着。

在母亲喂鸡食的时候父亲也起床了,看见母亲问了一句:

“白杨没事吧”

“他还在睡呢。”母亲答道。之后马上补了一句“你别去房间,让孩子睡会”。又和父亲嘀咕了几声。

母亲在灶间烧早饭,父亲把各个房间的地上扫了一遍,又拿着抹布把桌子条台凳子抹了一遍。早饭烧好后母亲走进周白杨的房间,把另一张床的被子掀了起来,两张床中间就隔了一个布帘,还是妹妹半年前红着脸要母亲装上布帘做隔断的,其实就是一个破旧的床单。毕竟孩子大了,男女有别,可家里就四个房间。父亲母亲一个房间,瘫痪在床的老爹和一个随时准备着的漆黑棺材占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堆满了农具杂物及留存吃的稻谷,实在没有办法把兄妹分房间了,只能用帘子隔一下。好在白杨要到外地读书,这个房间就可以给小兰了。

“小兰,起床了吃饭了。”

“哥哥不也没起来吗”他妹妹睡眼朦胧的说到。

“轻点,别吵醒你哥哥,让他睡会”。

被子已经被母亲掀掉了,周白兰也没有办法,只好嘟着嘴巴起床。去灶间门口洗漱。其实周白杨也醒了,起床穿好衣服来到灶间。

“醒了,再睡会呗!”母亲见周白杨起床,小声的说道。白杨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母亲很少这么和自己的儿子说话,客气的让人别扭。母亲平时喊他们起床,都是直接掀背子。大声喊起来。农村的孩子没那么讲究,特别是农忙季节,是没有时间伺候孩子的。且有时候是需要起来放牛等一些帮家里干力所能及的农活的。

早餐又是老三样:粥,酸豆角,腌白菜。可吃的很香。八月的农村还是有点忙的:弄棉花,农田除草等。是很难得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的。白杨也知道父母是在照顾他的情绪。所以吃好早饭,就收拾桌子,去灶间把锅碗洗了。

吃好早饭,父亲去坐村里唯一通往楼阁的交通工具——三轮车,再转中巴车去县城。找人问问能不能有一个好一点中专学校录取他。

周白杨的想法很天真,不能上高中,就是上中专也要上一个以后能继续深造的学校,觉得老师是一个永远学习的职业。有机会继续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只知道通过考取大学,飞出父辈劳苦一辈子的这片土地,远离农村的辛劳,创造出更好的条件,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而农村里考出去的,在外面工作的人,每次回来总能带来一些农村人没见过的东西或食物,让农村的人羡慕不已。特别是有一两个退休的邻居,回到老家住。每次在别人家农忙的时候,他们可以躺在家喝着茶,甚至经常去村里杀猪匠家去买猪肉回家,很悠闲的样子。每个月去一次城里去领取自己的三四百元退休工资。父亲说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买一头猪了。而昨晚父亲拿出的那张存折,是全家这十来年的积蓄,也只有他们半年的工资。

傍晚,天快黑了,爸爸回来了,有点灰心丧气。原来中专招生录取工作已经结束,因为周白杨初三获得过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三等奖,按照政策可以有5分的加分。周白杨考了459,如果加上这5分,他就可以上国家公费中专。会有好一点的学校和专业,且学费也会减免不少。所以周白杨当初填的中考志愿全部是公费学校。且当时县里市里教育部门都确认过了,可档案到了省里却被刷了下来,说不可以上公费中专。把档案退回县教育局,要求重新填报志愿。这个时候录取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已经没有好学校可供选择了。他父亲在县里跑了一天也没结果。最后只好找人填了县职高。

父亲和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偷偷看了白杨一眼,周白杨没有说什么,只顾着吃饭。母亲对父亲使了一个眼色,父亲不说话了。拿了一个蒸红薯吃起来。一天了,父亲中午在县城没舍得吃饭,回来的时候在楼阁又没赶上唯一回程的三轮车,是走了二十多里路回来的。

大清早,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周白杨

“白杨,白杨……”。

周白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知道是同村的同学张银林叫,前几天,他们约好了今天几个同学聚聚。张银林今年中考成绩不理想,没有达到中专录取分数线,上重点高中没有问题,可农村人负担不起,想让孩子早点工作,脱离农村。他父亲找人让他初三留级复读。白杨听到他的叫声,人已经到他的床前了。

“快起来!”

因为是同村同学,他到白杨家是很随便的。白杨翻身起床,胡乱的洗脸刷牙一番,拿起一个锅里头一天剩下的红薯就出门了。剩下母亲在身后让他吃完早饭再走的声音。这个时候农村有点忙的,但是父母是不会让他干活的。

因为最近雨水特别多,农村的土路全是泥巴了,没有办法骑自行车,他们就穿着胶鞋沿着土路两边的草地往学校走去,虽然湿了鞋子,但至少少沾了很多泥巴。

“你知道邹小梅考取了池州师范吗?”张银林问周白杨。

“知道。”

对于邹小梅,周白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全班成绩前两名基本上是被他和她包揽的。他们之间在学习上会暗里较劲。对于上课课间休息是从来不会浪费的,至少可以看几页书,做一两道数学题。初三上学期有一次下雪后的晴天,课间休息同学们都到走廊晒太阳,周白杨也出去了,可看到她还在座位上看书,白杨马上跑回教室拿起了书。整个教室就他们两个人。或许是因为较劲对她有了更多的关注,又或许少男少女间的朦胧。反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有着莫名不舒服。而她每次和周白杨无意中双眼对视后,都会红着脸扭过头去。

“我本来也想报师范的。”周白杨幽幽地说到。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到不一定是因为邹小梅,主要是因为我觉得当老师以后学习的机会多些,会弥补他不能上大学的遗憾。

张银林不说话了,他心里想什么不知道,但是这个年龄段得孩子内心也是敏感的。

一路无语,三四公里的路程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苗圃乡初级中学坐落在苗圃乡街道的北侧,一条四五米宽的马路横穿街道,两边有零零散散的几家店铺卖一些日用品和衣服之类的,马路的两边在早上和上午会有几家商贩摆点蔬菜和猪肉贩卖。街道两边散落着几个院落,是一些粮站,棉花收购站,乡政府等部门。苗圃中学最前面有一座两层的教学楼,一楼中间的那个教室是他们的教室。

到了教室,邹小梅和王丽,还有章明亮几个同学都在了,大家围着邹小梅聊着,毕竟上了中专是一件让同龄的同学们很是羡慕的事。邹小梅还是那个经典的马尾辫。她一扭头,看到他们两个走到教室,笑了一下。大家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他们。

“周白杨,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什么学校?”章明亮问道。

“你们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未来的职高不满意,还是因为别的,周白杨下意识的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

“邹小梅上了池州师范,王丽上了东流中学,我是东至三中,小勇上了大渡口中学,刘胜利不读了,打算在家跟着他叔叔学木匠”章明亮一口气把所有人的去处都说了一遍。说完用手推了白杨的肩膀一下。

“你呢?”再次问道。章明亮和周白杨的关系很好,平时在一起玩的时候很随便的。

“我上了东至职高,” 白杨说道。

王丽看了周白杨一眼,好像感觉到了周白杨的不开心。接了一句“那你和明亮都在县城里,可以天天见面了,我在东流,离县城也很近的。”

邹小梅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我9月5号,听说还要军训一周。”

周白杨答道:“还不知道呢,邹老师。”顺便调侃了她一下。

她马上脸颊绯红,嗔怪的扭过头不理周白杨了。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一起喊她“邹老师”。她只顾自的从自己的课桌里拿出了几张贺卡,看了一下里面早已写好的名字和话语,分别送给了每个人。最后一张是周白杨的,她合起了贺卡双手递到了周白杨的手上,周白杨接过来放到了裤子的兜里,他们要看他的贺卡,周白杨没有给他们,引起了大家的一阵哄闹。

接着每个同学要么相互送贺卡,要么拿出精美的带有各种装饰的笔记本让大家在上面留言。而周白杨什么也没有,不是他不愿意买那些贺卡和精美的留言本,是家里条件不好,他不愿意花父母的钱去买这些东西。好在农村的孩子很淳朴,善良,虽然周白杨在这些方面好像有点不和群,但周白杨的学习成绩是让同学们趋之若鹜的,所以他仍然是同学们的中心。

周白杨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紧紧的攥着那张贺卡,生怕被别人抢走。少年的小心思让他在脑子里想象着贺卡里的词语。

大家闹了一阵子就各自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张银林还是问了一下“邹小梅给你写情书了?干嘛不让大家看”。

周白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了张银林一眼。“我也没看,不知道。”

“那我帮nǐ kàn。哈哈哈……”张银林说着就要过来抢白杨裤兜里的卡片。周白杨下意识的就一脚踢向了他,在他躲避的时候,就跑远了。

回到家,爸妈还在地里干活没有回来,妹妹周白兰在家里。白杨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好,还用一个凳子顶着。妹妹看见哥哥回来了,正准备找他要一本笔记本,她早就看上了别人送给哥哥的一个上面有锁的笔记本。小姑娘前几天就动心了,可母亲让他最近不要惹哥哥,她也能感受到哥哥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不然早就找他要了,甚至直接拿着写上自己的名字了,到那个时候哥哥也没有办法。刚准备说出口,就见哥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自己去推门,里面传来一句凶狠狠的“走开。”。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周白杨这个时候在房间里,才没有心情理妹妹呢。他还不放心的用手拉了拉房门,发现关的的挺紧的,才放心。从裤兜里拿出好几张贺卡,找到了邹小梅送给他的那一张。贺卡的封面上是淡绿色的底面,一副凹凸的山水画隐隐约约。正下方写着“勿忘同学情”,五个字。翻开封面,里面是邹小梅写的一段话:周白杨,匆匆三年,wǒ men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初中时光,很高兴与你相识在苗中!愿你以后学业有成。wǒ men一起努力奔向自己的理想,邹小梅。周白杨把贺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满心欢喜,又有点失落,好像没有找到自己希望看见的内容,具体是什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者说,如果看到了一丝暧昧的话语,他也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就这样把贺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傻傻的对着这张贺卡发了一会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或许他想到了以后,至少这是他第一次动了少年的心思。

门外又响起了妹妹的推门声,“哥,开开门,娘让你去他家吃饭。”

在这个村庄,每年有哪家的孩子考上中专或大学,家里是要办酒席庆贺的。亲戚也会请孩子去家里正式的吃一餐饭。因为考上了中专或大学,就是“公家人”,是可以每月拿工资的国家干部。脱离了贫苦的农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周白杨打开门,白了一眼妹妹。冲着她不耐烦的吼了一句“知道了”。看到妹妹委屈的样子,突然感觉到自己过分了。拍了一下她的头,“”走了,傻丫头,去娘家吃饭去”。白兰马上笑了起来,跟着哥哥去娘家。因为娘家的伙食是足够吸引他们俩的。

周白杨的姑父是村里工作了很多年,现在是大队书记。村集体的塘坝田地承包,村民平时需要村里出具的各种证明等都要经过他,所以平时村民会把自家的一点土特产等拿过来管管人情,拉拉关系。且姑父的大儿子在村庄里开了一个小卖部。所以平时姑父家的伙食在当地较好,周白杨平时也经常来姑父家蹭饭。比起自家大部分时候的腌白菜与辣椒糊,不知道要好多少。他肯定无法理解,多年后,他最想念的就是老家的这两样东西,却怎么也吃不到了。

姑父家就在隔壁的村庄,周白杨带着妹妹穿过几户人家,沿着一条马路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周白杨的娘早就在门口张望这了。看到白杨兄妹俩就问了一句:“你们俩过来了,你伯伯妈妈呢?”

白兰快走几步跑到娘的随便,喊了一声“娘”,说到:“伯伯妈妈还在地里干活吧,还没有回家。”

娘摸着白兰的头说到:“你们进去等一下,我让你大姐姐去喊一下你伯伯妈妈。今天让坝里送来两条大乌鱼,还买了三斤肉。好好的替你哥庆贺一下,下次你考上了,娘也一样。”。

白兰很认真的点点头,虽然她知道可能性很小,可还是很想得到这种待遇的。这是村里所有读书孩子的梦想。哥哥在她心目中是不可超越的,全校1000多学生,提起周白杨没有不认识的,哥哥的成绩在年级400多学生中,从来都是前3名的,各种科目的全国和省里的比赛,拿过很多的奖项。在这个乡村中学是很少的,就因为哥哥比赛成绩,让这个乡村中学第一次上了市里的报纸。而白兰才上初一,成绩在班级中等偏下。经常被老师批评,拿哥哥当榜样教育她。让她又自豪又自卑。

不一会,娘的大女儿就把周白杨的伯伯妈妈喊过来了。两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的吃着聊着,无非是聊以后家里多了一个吃“公家饭”的人一类的。周白杨听着好像这个事与自己关系不大,他的脑海里还是那张贺卡及上面的文字。快吃好的时候,娘把周白杨叫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张50元钱,卷了卷放到周白杨的口袋里,“白杨,拿着。娘也不知道给你买什么,你自己去了学校,自己想什么就看着买。”50元不是一个小数目,白杨知道大姐姐在城里上班一个月工资才300多元。推辞了一会就收下了,他知道娘最疼他。

回到家,周白杨把这50元交到母亲的手里,

“这是娘拿给我的。”

母亲没有拿,“这是你娘给你的,你自己收着”。

周白杨收回手,把钱放到裤袋里,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钱夹到那张贺卡的中间。

一下午周白杨就与妹妹翻晒这自家门前的稻谷。

晚上,周白杨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海里始终是她红着脸扭头的样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邹小梅走向他,没有想象中害羞,大大方方的牵起了自己的手,让自己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欢愉。一个激灵,下身有了一股热热的感觉。这是最近经常有的,可对象是邹小梅,却是第一次。周白杨一下子就醒了,伸手一摸短裤,全是黏黏的。他轻轻的拉开床头灯,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走到灶间。找到自己的洗澡毛巾。在下身胡乱的擦了几把。回到房间,发现妹妹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才放心的关灯上床。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里砰砰的跳着。努力的想着把那个梦继续下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母亲早起看到木澡盆里揉成一团的毛巾,默不作声拿起洗了。孩子大了,可她也不知道怎么与孩子说。老一辈都是这样让孩子自己懂事的,认为这是人的天性,不需要去过多的说或者教什么,成人了自然会懂,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

“周白杨,周白杨”

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周白杨,母亲放下正在洗的衣物。随手拿了一件干的脏衣服擦干沾满肥皂泡的手。站了起来,走出门外。

门外是一个骑着轻便自行车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碎花的连衣裙。小姑娘见有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想到应该是周白杨的母亲。

甜甜的喊了一句“大妈妈,我是白杨的同学。”

母亲应了一声,“哦,白杨同学啊,快进屋吧。”

接着冲着屋里自言自语得骂道:“这孩子太懒了,还没有起床。”正准备喊周白杨,发现周白杨已经站在堂屋了,话到嘴边咽下去了。自己抽身就去灶间洗衣服去了。

“王丽,你怎么来了?”周白杨不冷不热的问到。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讨厌王丽,而且王丽的学习成绩也挺好的,是初二从城里学校转到这个乡村中学的,她父母在城里上班,据说她母亲还是某个单位的领导。她是被父母送到这里的奶奶家上学。平时王丽的穿着打扮就比班里的同学要好很多。且不像一般的女孩子,对同学间的是非等非常敢说。对班里的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非常的不屑,却对周白杨情有独钟。总是找机会向周白杨请教问题。让班里的男同学恨得牙痒痒,却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没有周白杨的成绩好呢。可周白杨一直对这个敢做敢说的女同学敬而远之,一是觉得自己的家庭条件与她对比起来,很自卑。二是怕同学们说三道四。所以那天在学校,王丽就用眼神暗示了她好几次,他都装着看不见。想不到今天这丫头追到家里了。

“怎么了,你家我不能来?”王丽歪着头嘟着嘴说到。说着,小姑娘的眼睛就红了。她从随身带的小布袋里拿出一张用红纸包,放到堂屋的桌子上。说了一句“我在大学等你”。说完扭头就跑出大门,骑上自行车就走了。留下周白杨傻傻的站在那里,愣了好久。回过神来,拿起桌子上的红纸包回到房间。这个时候妹妹周白兰也已经起床了。看到哥哥回到了房间,她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拉开中间的隔帘。

问到“哥,刚才是你同学王丽来了吗?”

周白杨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听到妹妹问,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周白兰做了一个鬼脸笑道:“哥,王丽喜欢你。”

周白杨瞪了妹妹一眼“你小孩乱说什么,你懂什么”。

妹妹不服气的说到“我当然知道,我与她表妹是同学,是好朋友。她表妹说的,说她表姐喜欢你。”

周白杨没好气的冲妹妹说了一句:“臭丫头,滚。”

等妹妹出了房门,他拿出红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再想起王丽刚才离开前说的那句“我在大学等你”,眼泪就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白杨就在母舅家,大姨家,大爷家等轮流着吃饭。在空闲的时间,去姑爹家拿了一个以前大队部装文件的木箱子,那个木箱子还是在姑爹家堂屋的阁楼里,那天他与大哥哥找了一上午,才发现一个好的木箱子,这些木箱子是以前大队部放账本杂物的。他们把里面的账本全部拿出来堆在阁楼里。把空箱子拿出来洗洗,趁着大太阳的天气,刚好晒干。 大姨拿了两件自己儿子穿旧的夹克衫送给了周白杨。农村里亲戚家里,小小孩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特别是那两件夹克衫还是比较新的。是外面的新式样,不是农村裁缝自己做的简单的老式的。已经让周白杨非常开心了。

在去技校报到的前一天,家里办了四桌酒席,把亲戚都请了过来喝了喜酒。母亲在灶间同几个女人烧着菜,父亲招呼着亲朋。不会喝酒的父亲,在酒席间红着脸开心的接受着各种道贺,不善言语的父亲用不停的发烟代替了对道贺亲朋的感谢。

周白杨抽空去大哥哥的小卖部,把一张五十元换成了五张十元。回到家拿了二十元给了妹妹周白兰。小姑娘嘿嘿的开心的笑了几声,毫不客气的从哥哥手里抢了过来。

第二天,父亲挑着木箱子和两床被子送周白杨去了学校。离开家前,周白杨去老爹的房间里同老爹说了一声,算是道别。周白杨离开了农村,因为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他的户口,从此他就是城市的非农户口。

白杨  母亲  贺卡  邹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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