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金伶
每当路过那些破落的瓦屋,我总会忍不住驻足,多看几眼。
屋顶上,青灰色瓦片落寞地躺着,有一些已经掉落,露出陈旧的木架。最低的瓦片凹下处堆积了泥土,长出许多野草。矮墙砖块裸露,挂上了尘土凝结的斑块,还留下雨水流过的泪痕。藤蔓植物从墙角开始顺势攀爬,像华丽的面纱覆盖了一部分墙体。这一片角落,仿佛在时光中凝滞不前,被人遗忘;却又生机勃勃,不停生长。瓦屋像一本书籍,等待有缘人开启往昔的回忆。
我想起在瓦屋看见阳光的模样。瓦屋的窗不大,室内总是比较昏暗,不论白昼和黑夜。后来,大人把几片瓦换成了玻璃。白天,几束阳光如同利剑破开黑暗,屋里也亮堂许多。傍晚大人们烧火做饭,有缕缕白烟在屋顶上飘散,染上夕阳的色彩。我和其他小孩子远远看见,赶紧奔跑回家,看看正在做什么好菜。
我记起在瓦屋倾听雨滴的合奏。刚开始,有几滴雨落在瓦片上,发出不同的“叮当”声,很快就渗进瓦片的孔隙里,只留下一点深灰色印迹。而后,“叮叮当当”变多变快,声音越发清脆,仿佛一首曲子的前奏。雨滴越来越多,瓦片响声也随之融汇交织,组成了一首交响曲。这时,瓦屋里漏雨了。大人赶紧叫我拿上脸盆或水桶,对准位置放好接雨。随后,wǒ men就可以一边听大自然的演奏,一边看檐外雨水倾泄如注,安享一屋的从容。
我想念住瓦屋时拥有的邻居。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相伴多年,不是亲戚却感情深厚。大人们说,我刚出生时,他们都抱过我。后来,我和隔壁的姐姐一起上学,还一起看动画片玩游戏。我犯错被打时,隔壁阿姨总会过来劝说。哪位家长临时有事,其他人会帮忙接送wǒ men上学。停电的夜晚,大家就搬凳子坐在屋檐下,就着两三盏煤油灯谈天说地。逢年过节,大伙儿还会一起做各种美食,比如芝麻饼、菜籺、粽子,还有外形如凉虾的槐花粉等。wǒ men住得很近,心也很近。
家族祠堂还一直在瓦屋里,维持着从前的模样,传递古老的启示。wǒ men的祖祖辈辈都在瓦屋里生老病死,经历所有的悲欢离合;就像一块块砖和瓦组成瓦屋一样,这些组成了他们的人生。瓦屋没有那么高大稳固,但它仍然让一代代人有了遮风挡雨的家。可惜祖辈留下的瓦屋在一场暴雨之后颓然崩塌,黄色的泥砖从大地而来,最终散落回归了大地。从瓦屋里走出来的wǒ men则生生不息、迈向远方,住进了更安全便捷的楼房。
如今瓦屋越来越少,如同沉默的老人等待历史最终的落幕。那些野草和藤蔓恣意生长,也许正是瓦屋最后一次给予生命的滋养,和对未来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