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小时候,我是不喜欢母亲的。因为从小到大,我的耳朵里不知听进了她多少唠叨。那时候,我迫切地渴望长大,渴望离开那个喜欢唠叨的女人。
上学以后,看了很多作文书,几乎每一篇涉及母亲的文章都是赞美之词,说“我”的母亲从来不抱怨,也不埋怨,为了一家人任劳任怨地操持着。那时候,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为什么别人的母亲都那么温婉娴静,而我的母亲却是那么泼辣粗糙呢?那时候,我也有着深深的自卑,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母亲才会唠叨,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成了母亲的负累才会让她整日喋喋不休。
终于长大了,我却开始留恋那个家,留恋那个爱唠叨的女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母亲的爱是上帝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记得无意中看过一句话,说是属羊的女性是最称职的贤妻良母。对这句话我深感赞同,母亲是属羊的,母亲的心是小的,但是她却把自己的爱化成了一片无边的汪洋,用自己的方式卑微地爱护着我,包容着我。
刚上小学那会儿,我是怀着满腔热血的。早晨天不亮就去学校,常常是父母一觉醒来不见了我的踪影,去学校里一看,我正蹲在教室门口瑟瑟发抖呢。中午放学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只要一看见母亲还蹲在灶门口烧火,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学校走。被我逼得没有办法,母亲只好把早饭和午饭都往前赶。不管地里的活多忙多累,母亲都尽量按着我的时间早早把饭做好。常常是我的同学们还没起床我就蹲在教室门口了。中午吃完饭赶回学校的时候,总有几个贪玩的同学还没回家。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和母亲谈论起这些陈年旧事。说实话,我由衷地佩服母亲对我的宽容和忍耐。我曾半开玩笑地对母亲说:“如果一诺像我当年那样,我会神经错乱的。不是我把她吃掉,就是她让我疯掉。”
母亲宽容地一笑,“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啊。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两顿不吃饭呢?”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倔犟得要命,不论父母怎样哄劝怎样威逼利诱怎样晓以大义我都执迷不悟一往直前,目的只有一个:每天必须是第一个到校的。
初中住校以后,看着别的同学纷纷在星期三的晚上回家,我也效仿了几次。记得一个冬日的清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钢针一样的力道直往人的身体里扎。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走黑路,母亲骑着自行车一直陪着我走了十多里地。呼啸的北风中,母亲佝偻着身子,吃力地一下下蹬着自行车。她呼出的气体变成了一道道白雾飘散在风中,可是她的爱却在那一刹那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永远不会忘记。
母亲辛苦地养育了wǒ men姐弟三人,又帮着带大了弟弟和妹妹的孩子。我有了儿子以后,母亲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突出的腰椎间盘压迫着她的双腿,让她坐卧都不得安宁。可是她还是抢着和我抱孩子,那几天,我和母亲都成了枕戈待旦的士兵,随时准备着听见孩子的哭声就冲上去。
现在,母亲的身体更不好了,坐或站的时间久了就直不起腰来,虽然还不到六十岁,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如古稀之人。我永远记得母亲生我时受的苦。别人都是生孩子的时候去鬼门关里走一遭,母亲却在生下我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天天在鬼门关边上转悠。那些锥心刺骨的痛,不是凌迟,胜似凌迟。我永远记得母亲的唠叨。那是关爱,是一步步引领我学做人、学做事的字字珠玑。
母亲,我苦难的母亲!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今生也无法报答母亲的恩情。我也知道,人生最不能等的事就是孝老。我希望母亲能开开心心地再活三十年,等我七十岁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娘在等着我;当我推开家门,还能亲亲热热地再叫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