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阳光尚好。
又看到8点前会出现在小区花园里的男生。注意到他,并非因为从未间断的晨读,而是因为他每天坚持晨读的内容不是英语,而是,诗。心想着,北大旁边,我不应该把它当做稀奇事。
就这样,每天踏着诵读诗歌的声音开始又一天上班的旅途。或许我该谢谢他的坚持,在偌大生硬的北京城里,有那么一个人温柔的爱着诗。
很多人说喜欢江南水乡,大抵也是厌倦了规矩之下权利之下金钱之下的种种,想着世间总该有个去处,不要富贵梦,只愿温柔乡。那些小城安然的等着,等你累了倦了去当次过客,其实永远没有太早,永远不会太迟。
风物长存,即使真的沧海桑田,wǒ men一起领略,终究不会觉得什么。但人这样的肉身禁不起滚滚红尘。佛说,人生有七苦,其实细想,也是两苦,生、老、病、死由不得脆弱的众生;可这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痛,确是来这一遭自寻的烦恼,如若比现在坚硬的心多一点点温柔的念想,笑应该比泪多,经历生死之前也就不那么恐惧,因为我曾被这世间温柔待过。
在这个连而立之年还未到的年纪,说生死,多少觉得浅薄,总喜欢浪费时间去想这些无用的事。感谢这个夜晚,让我有的时间浪费。
“昨儿晚上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还吃着团圆饭,爷爷喝了两碗粥,还说呢,吃的真不少。第二天,就去了。”姑姑家的表兄是个孝顺的孩子,下班都跑回老家照顾爷爷奶奶,半夜还摸了摸爷爷,尚且安睡。早晨,叫了声奶奶,奶奶应了。叫睡在右边的爷爷却再也没醒过来,跟奶奶说:“爷爷过了。”奶奶只是回了句:“这就走了。”平淡的如同家常之事…而后,便是村子里应有的一套哭天抢地……姑姑是笑着给我讲的,她的公公是喜丧,但笑着笑着便哭了。
“福气呀,死在孙子怀里了…”
人间的实在都在这儿。
太太去世前因为小脑萎缩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弥留之际,指着屋子里的东西,“这个电视是我的不?那个脸盆儿是我的不?…”“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太太叹了口气:“这么多东西怎么带走呢?”。从未说话如此清晰,就像传言,回光返照。
送葬是在半夜,山野间,树林里,却不曾觉出怕来。听着爸爸讲他小时候帮忙扒坟、拾掇骨头云云,又如何推着小车儿不小心把棺材倒进了壕沟里,原是如此,把此间人们最恐惧的事嬉笑道出,便没有什么再怕的。并非不敬,只是学会了珍惜“生”。
土葬时,大儿子要拿着镜子,待尸身放好,用镜子照照棺中人是否是自己的母亲,女儿们在坟前哭丧。我哭不了那么大声,默默的流泪,但看着一铲一铲的土往上盖,又觉得,太太可以和太爷永远在一起了,又何尝不是件幸事。90多岁,算算和太爷已经别了快20年,与子偕老的话可以再续了。
日出,荒野,远处泛滥的黄,和那些连绵的山丘,是悲伤还是新的盼想儿?
“哪天就轮到我啦”,转过身,见家财万贯的爷爷辈儿的长辈,一身名牌西装的躺在了祖坟旁的黄土上,笑呵呵,大有“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的架势。
该走时,终要走的,生老病死的苦谁也逃不掉,那干脆就欣然的等着。
依然记得,奶奶用推面的小车儿推着我去菜园子,或是背着一个麻布口袋走老远,去那个现在永远只在我梦里才能见的杏树地。临着河套,看着奶奶,又何曾想过多年后那个面孔却成了灵堂里的主人,让我满脸泪水的爬到床边?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不再是孩子,明白什么是死亡,更加明白应该如何珍惜眼前的父母,如何珍惜身边任何一个来往的过客。难料的世事,一不小心就会让你永远带着还没温柔待他的悔意。
永远温柔相待的应该是个大同世界的神话,就像wǒ men不能原谅当初抛弃你的人,不能放弃坚硬的梦想,不能躲过自己的妒忌、不甘,甚至不能理解你的父母亲人。
可,温柔会让人坚强,永远找得到微笑的理由,化解掉太多来时的苦,没有遗憾的想着:
“我曾温柔待他,也曾被温柔待过。”
这样,不论明天的清晨继续是晴空万里,还是雾霾深深,都有读诗的闲心雅致,他应该是那个懂得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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