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东边不远是个大苇坑,坑水清澈见底。夏天可戏水,冬天能溜冰。南边是个芦草岗,土改时斗地主、杀恶霸,千刀万剐李白小(土匪头子)都在这里。1956年,这里办起了“专署农机厂”,把各家各户的铁器(包括锅勺、门连吊)都集中埋在这里大炼钢铁、赶英超美,后来又试制蒸汽机,把全村的梁檩木头全烧光了,也没成功,又改做水车。我父亲就在这个工厂里的食堂上班。
1960年的初冬,风特凉,阳光也没现在的好。那天正是我的生日,早饭是一碗从大队食堂里打来的清米汤,很快又饥肠辘辘,连个放响屁的劲都没有。我傻坐在门槛上胡思乱想:夏天下冰雹为什么不下豆子?冬天下雪为什么不下白面?恍惚间南墙根好像放着一个大窝头,下圆上尖、黑乎乎的,其实也就是个反扣着的小瓮。神使鬼差的我晃晃悠悠来到了父亲的工厂里。
在厂子里吃了午饭,又吃了晚饭,全身那个舒服劲啊,整个世界都美妙起来。“天不早了,回家吧。”父亲说。父亲的工友递给我一个带花边的书包,里面装着两颗白萝卜,摸着我的头说:“从后门出去,往北走,过了菜地就是寨河,到那儿你再往家里走。”父亲说:“行吗?”但没制止,我也没听懂。
半个月亮挂在天上,风不大却很凉。月色苍茫中我贼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寨河边。静静的水里闪着星光,没有蝴蝶和蜻蜓,没有虫叫和蛙声。月光下的河水呈现着结冰前神秘的微笑。
回家的路要穿过苇坑,小路边那个小庙诉说着令人恐惧的故事。远处的鬼火在闪烁,不由想起千刀万剐的场面。幸好有这两个萝卜和我作伴,背一会儿、抱一会儿,连颠带跑往家赶。幸运的是一路没见一个人,甚至鸡飞狗叫都没有(和人争食的东西全都被人吃了)。当我跌跌撞撞满头大汗赶到家后,倒头便睡了。
酣梦之中觉得有生人来家,但不想睁眼看,我病了,第二天没起床。从大人们含糊的话语中听到,我偷拿工厂萝卜的事被厂子里知道了。父亲被“劝”回家,他那个工友留下了,因那时正在消减人员。我知道后伤心极了,好在很快就忘却了,但这个惊心动魄的生日半个世纪也没得忘怀。
后记:这样的少年时光怎能忘怀。同样七岁的孙子,上楼要爷爷背着,上学要小车接送,考100分要礼物,过生日在饭店里全家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不堪回首的往事,wǒ men的那个时代的人忘不了,也希望孙子辈的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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