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的日子,阳光很好,天很蓝,没有风,满街的树安静、美丽得就像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为了好好欣赏一路上的景致,我决定先步行一段路再坐车去上班。
这是一条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的胡同,出院门连着拐三个右弯就到大街上了。平日里,骑自行车拐第二个弯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稍稍放慢一点速度。因为在这段胡同的拐角,有一对老夫妻贴着墙角盖了一间四五平方米的房子。夏日里,透过挂着的竹门帘,隐隐约约能看见屋里情景,一张床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屋子,剩下的就是一柜一椅而已。他们在屋角搭了个雨篷,放了一个煤炉,平时就在那儿做饭。除非大风、大雪、大雨的日子,老两口总在屋外呆着。
老两口很不一样,老太太开朗,爱说笑,她家的门口经常有几个人坐着闲聊,老太太是当然的谈话中心。有一阵子,还见老太太领着五六个人在做操。做的甚么操,我没看明白,只见大家跟着她的口令,一板一眼地做得很认真。老头呢,几乎没甚么话,总见他在忙碌着,做饭、洗衣服、扫地。有时候,没有外人,就见老太太坐在那把椅子上边抽烟边对老头说着甚么,而老头则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听着。这天,老太太依旧和几个人在闲聊,虽然才9点多钟,老头已经在为午饭做准备了。墙角的煤上烧着水,地上的铝盆里泡着土豆和柿子椒。老头正捧着一个小瓷盆,眯着眼在挑米中的沙子。在我眼中,生活的这一刻是那样的安宁和朴素。
我上公共汽车时,人还没站稳,就有一位老人拍了拍他身旁的座位让我坐下。老人另一边坐着他的老伴,他们正和对面坐着的一位老太太聊天,显然他们以前并不认识。
从他们的聊天中我知道,老头今年78岁,老伴75岁。他们在说自己的牙。老头说,他的牙很好,一颗假牙也没有。老伴的牙都掉光了,但这么些年,老伴已把牙床磨得很结实,吃大饼时,就那么一咬一揪就下来了,一点不比他差。"你眼睛怎么样?"对面的老太问这边的老伴。"就是近视,但一点也不花。nǐ kàn,"她边说边掀起自己的衣服:"这件罩衣和这件薄棉袄都是我自己做的。""她能干着呢,到现在wǒ men家吃的馒头都是她自己蒸。"老头自豪地说。对面的老太太要下车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表没了,有点懊恼。老头忙安慰她:"丢了就丢了,不要再想它了。咱们老年人平安就好。"到老两口下车时,老头走在前面,然后在车门口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太太下去。两个老人衣着老旧,看上去是靠微薄的退休金度日的,但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去的背影,却有一种让人心生羡慕的温暖。晚上回家时,我跟丈夫和女儿讲了这两对老人的事。上初二的女儿说:"我早就注意到胡同里的老头老太太了。我挺羡慕他们,因为他们悠闲自在,总是开心的,我觉得他们比咱们。丈夫说:我也觉得他们过得挺好的。你们知道他们怎么挣钱吗?老两口到街上卖煮老玉米,老太太吆喝卖,老头就坐在不远的花坛边上看着。卖完了,老头再回去取。老两口还挺默契。"
我问女儿:"假如wǒ men也像他们一样,住在那样的小屋里,很穷,只能吃菜市场的下脚菜,不能吃肯德基,不能玩计算机,你还觉得吗?"女儿想了一会,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那样我可受不了。"我又问丈夫:"当我老得没牙时,还要为省点钱,自己缝衣服,自己蒸馒头,那个时候你真的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吗?"丈夫不假思索地说:"老了要真活到那个份上,可真是有点惨。"那么,我自己呢?真能从那样的生活状况中,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平和宁静的吗?现代人在种种物质的围裹下,已渐渐失去了领悟简单、朴素、平凡生活的能力以及和这种生活紧密相关的,比如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等等,所以常常能听到"有钱就变坏"、"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故事。可即使是华衣美服、香车宝马那样的富裕生活,也不能让他们感到真正的宁静和,对金钱、永无止境的追求使他们总被焦虑感、不安全感折磨着。这就是现代人的尴尬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