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华
周五晚上从县城回到小镇家里,坐到饭桌上率先就闻到熟悉的霉豆腐香味,原来是妻子半个月前做的霉豆腐,已经被她几经周折鼓捣上了餐桌。见到一坨一坨的,面上沾满辣椒面的霉豆腐,吸引着我的味蕾,夹上一坨粘在洋芋上,放入嘴巴里嚼着,那个香味浓郁让我顿觉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几坨霉豆腐被我全部夹光,饭量比平时在单位多吃了一倍。妻子见到我如此好这一口,便张口洗涮我:“你好像八辈子没有吃过霉豆腐啊,wǒ men一口也没有尝到!”
霉豆腐,又叫红豆腐,是wǒ men川东人喜欢做而又喜欢吃的一道美食,尤其母亲做的霉豆腐那才叫绝,是我儿时的最爱。
记得四十多年前,母亲在腊月上旬就开始推豆腐做霉豆腐,到过年就能够吃到霉豆腐了,且断断续续吃到下年春节前。母亲做的霉豆腐,通常把挤压得很干的豆腐从箱里取出来,划成四方形一样的小坨坨,一坨一坨、一轮一轮放进筐子里铺上的稻草上面,放上半个月发酵,一旦筐子里散发出一阵“臭烘烘”而又好闻的气味来,便一层一层将带有霉丝的豆腐夹在佐料里打滚。而打滚的佐料,母亲说最关键,里面的辣子面、生姜、花椒、大蒜、芝麻和盐巴缺一不可,而且芝麻要炒成八分黄。这样,做出来的霉豆腐才香,吃在嘴里回味悠长。
童年的岁月里,田少水稻产量低,吃的全靠红苕、洋芋当家。吃腻了红苕和洋芋的我,每顿的心思都寄托在罐子底下的米粒,然而弟妹当时尚小,往往是当哥的吃亏,米粒被父母留给他们,我只得满含委屈吃着红苕洋芋。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你把霉豆腐夹上一坨,混着洋芋一块吃,很好吃的。”听了母亲的话,我试着夹了一点里面的豆腐乳,与洋芋混合放进嘴里嚼着,味道咸咸的,满口的香味,好吃极了。从此,一旦隔三差五有了霉豆腐端到桌上,我便抢先夹上一坨放在碗里,粘在洋芋和其它食物上吃着,我的胃口就好起来,每顿都能吃上几碗饭。
我在外乡工作几年后,第一次回到家里过春节,母亲煮了一桌子的荤菜,不停地往我碗里夹,我却将好吃的夹到她和父亲面包碗里,母亲问我为什么不吃?我却说:“妈,我在外面什么都吃过,您们在家辛苦了,你和父亲多吃一点吧,我随便吃点胡萝卜、洋芋就行了。”母亲笑了笑,说:“你在外面有好吃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好几年才回到家里,给你做好吃的是妈的一片心意。”节日里,母亲让鸡、鸭、鹅等轮流“上桌”,可是我对母亲特意给我做的好菜并不感兴趣,反倒喜欢吃些萝卜、胡萝卜和洋芋。母亲却认为是由于自己做的菜不好吃,总是一再问我:“华儿,是不是闲妈老了做的菜不好吃哪,你怎么不多吃一点哪?”我笑了笑说:“妈,没有,只是我更喜欢吃你做的霉豆腐呢!”母亲听后,哈哈一笑“兴华的最爱,我怎么忘记了呢!”说完便起身走进里间的屋子里。
不一会儿,母亲就乐呵呵地端来了七八坨拌着辣椒面的霉豆腐。我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碗里,然后夹下半块霉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它,让霉豆腐的香辣麻味道从我舌尖的味蕾上浸润开来。母亲在一旁开心地看着我。那一顿饭我吃了很久,也多吃了一碗饭,只为了慢慢品尝那一坨坨霉豆腐,母亲虽很快吃完了饭,可还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我吃。
在外乡工作的二十多年里,春节只要听说我要回老家,母亲就把家里的鸡、鸭宰几只准备着,还留着一坛霉豆腐。一旦坐到饭桌上,母亲总是在我的面前摆放着几坨红红的霉豆腐,看着我把霉豆腐消灭掉,母亲的脸上满是一片喜悦。
一旦知道我春节值班回不了老家,母亲就打来电话告诉:“昨天晚上,我收拾了一坛霉豆腐,明天一大早就让班车司机把霉豆腐带下来了,你到车站去拿一下!”听完这话,我的眼睛有些湿润,鼻子酸酸的,连忙对那头的母亲说,妈妈你辛苦了!我知道,母亲是天麻麻亮就起床,走了一里远的路到村口等候早班车,有时要等一个多小时,只为给我送来霉豆腐。而母亲不知道这霉豆腐,其实她的媳妇我的妻子已经传承了她的手艺,远远送来霉豆腐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
昨晚写这篇文章时,我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问我今年春节回去吗,我告诉母亲,上级要求疫情期间不能够走动,等疫情过后一定回来。母亲在那头说,霉豆腐给你留着的。此刻我的嘴巴里仿佛吃上了母亲做的霉豆腐,连着口水咽进了肚里。
作者简介:
吴兴华,四川省宣汉县融媒体中心总编室、市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作家网》《华西都市报》《成都商报》《四川散文》《散文选刊》《唐山文学》《达州日报》《达州晚报》《达州新报》《川东文学》《巴人文学》等。